顧七抬頭看向元哲,見元哲緊抿唇瓣,輕輕點頭。

她挺直跪著:“素萍姐,我尋你,為的是荼州拐賣女子一事。本想帶你回荼州和家人團聚,不曾想...鬧了誤會。”

周素萍身子一抖,苦笑道:“果然如此。”

旁邊炭盆裡的黃紙已悉數燃盡,灰白的炭上覆著一層黑色的紙灰。顧七抿了抿唇,抬眼看了看那口黑色棺材:“我只知,你喚他浩哥,卻至今不知,他姓什麼。”

“孫,”周素萍頓了頓,緩緩吐出:“孫浩。”

“想來,他待你極好。”

“是。遇到他,是我這輩子最幸運的事。”周素萍彎起酸脹的眼,露出濃濃情意。

顧七目光落到周素萍身上:“我叫裴啟桓,是國都派往荼州治水的翰林學士。荼州刺史馮睿,因拐賣女子被關入牢獄,後經審問,得知被拐女子皆送往青州。你的名字,被家人報了上來,可同拐賣單子上的日期截然不同,我便留了心。”

周素萍苦笑著搖了搖頭,抬手擦拭眼角熱淚。

“到洐州逛集市的時候,聽到孫浩喚你素萍,我便知道你是我要找的人。但恐打草驚蛇,便沒有當下尋你,從青州回來後...”

“大人不必說了。”周素萍抬手斷了顧七的話,長舒口氣:“您起來吧,不必跪著。我將自己的事,細細講給您聽。”

顧七復跪坐下來,凝望著周素萍。

“這事,本不願再提,”周素萍摩挲著手中的碗,緩緩道:“十五年前,刺史府貼了告示,為解決荼州生計,招適齡女子去別的州郡做紡織、灑掃、伺候官家小姐的活計。告示貼出的第一天,我便去到刺史府,想著報名。”

說罷,她身子發顫,聲音也微微發抖:“誰承想,被小廝領到府上時,遇到一個衣冠楚楚的禽獸!”

顧七雙眼驟然放大,試探問道:“他...”

“他強暴了我!”說罷,周素萍哭了起來,身子止不住地抖:“他當著馮睿那個狗官的面,將我拖拽到後院的房間,百般凌辱...後來我才知道,哪裡是找活計,分明是將我們賣到別處去!我被囚禁,直到四月被打暈帶上車,那人簡直禽獸!我成了押車幾個人的...”

周素萍雙拳緊握,指甲深深嵌進肉裡,雙眼通紅:“玩物。”

顧七僵著臉,滿眼震驚!

“後來,我暈了過去。他們以為我死了,便將我扔在了野草地裡。”周素萍仰頭收了收眼淚:“是浩哥,救了我。我們有了孩子,過起了自己的小日子。每每夜裡噩夢襲來,也都有他寬慰,我以為,這輩子就平安過去了。怎料遇到你們!”

忽然!周素萍撲上去,抓住顧七的衣服!

元哲一驚,上前用力拽開!

顧七倒在地上,耳邊充斥著周素萍的聲音:“這叫我怎麼不恨你!如果不是你們打了他,又怎會害他落下病根!若不是你來尋我,害他以為你們是來抓我的,又怎會受刺激!”

“那一腳,是本王踹的。”元哲雙眸緊瞪,眼眶微微泛紅:“你儘可尋我索命,和裴啟桓無關。”

“哈哈哈...”周素萍笑得癲狂,抬手拍著棺材:“浩哥!終是我拖累了你!”

“對...對不起。”顧七緩緩起身,聲音透著哽咽。

周素萍臉貼著棺材,漸漸恢復平靜,面如死灰:“當日你們打了他,明明給了一錠銀子的。我想帶他去看大夫,他卻嫌大夫診費高,說回去喝兩碗糖水潤潤便沒事了。我竟當了真,熬了半個多月的糖水...前日,他有些咳血,讓我去尋些治咳嗽的草藥,兌著糖水熬了幾碗,說喝了便無礙了。”

“對不起。”顧七匍匐著身子,泣不成聲。

“怎麼能怪你們呢,怪我。”周素萍呆滯的目光望著那炭火盆,喃道:“煩請二位,出去。”

元哲見周素萍傷心至此,心中內疚不已,再看顧七哭的不成樣,又恐顧七生出病來。沉沉道了聲“對不住”,用力拽起顧七,走出靈堂。

身後傳來周素萍的自言自語:“浩哥,怎麼能丟下我這麼走了呢...”

走出靈堂一丈遠,顧七忽想起許月琴來。

“不好!”她驚呼一聲,推開元哲往靈堂奔去!

周素萍頭抵著棺材,額上淌著血,黑色棺材的一角,染上猩紅,格外刺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