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展雄本就悠著一口氣,沒有了呼吸機的幫助,他頓時只有出氣沒有進氣。

程展雄那兩顆渾濁的眼珠開始輕輕地顫動起來,他盯著程硯墨,手指顫顫巍巍地抬了起來。像是想罵他,又像是要詛咒他。

程硯墨靜靜地站在一旁,望著程展雄指向自己胸口的手指,他笑了笑,又說:“爸,你放心走吧,別錯過了吉時。我會把公司經營的很好,您走好...”

程展雄瞪大了眼睛,嘴裡含糊不清地罵道:“你、你不是人...”

程硯墨表情都沒有絲毫變動。“是你先不做人,不能怪我不是人。”

程展雄手指顫抖的越發厲害,情緒太過激動,兩眼一瞪,當場氣絕身亡!程硯墨眼睜睜的看著程展雄嚥下最後一口氣,他這才低頭瞥了眼腕錶。

十二點過七分。

非常好。

垂眸盯著程展雄的遺體看了片刻,程硯墨這才重新拿起呼吸機為他戴上,並將程展雄那雙死不瞑目的眼睛輕輕合上。做完這一切,程硯墨才轉身往外走。

拉開門,程硯墨低頭走出去,雙手靜靜垂於胸前,表情肅穆且沉默。

大夥發現大公子出來了,他們紛紛扭頭看向程硯墨。

從程硯墨那悲痛的表情中,他們得到了一些資訊——

人沒了!

有個年紀稍大些的董事,聲音顫抖的問道:“老程總,走了?”

程硯墨抬起頭,凝視著面前這一張張熟悉的,卻佈滿了各種神色的臉。他點了點頭,聲音朗朗且沉穩:“家父程展雄,與2020年12月26日零點七分鐘,與世長辭。”

聞言,眾人皆是沉默下來。

半晌後,有人發出不滿的質疑:“大少爺,二公子到底在忙什麼,怎的連老程總最後一面都不肯見?就算...就算他心裡有恨,但這麼多年過去了,他也該放下來了。”

程硯墨眼神平和地朝看了那人一眼。他笑了起來,優雅地張開薄唇,吐出來的話卻顯得薄涼——

“張伯,如果你爸爸偷,情偷到了你們的家中,還在他跟你媽的婚床上胡來,被你媽撞見了現場...你媽一怒之下殺死了小三,刺傷了你的爸爸,然後在你家水晶燈上吊自殺。你放學回來,推開家門,看見懸掛在客廳中間的媽媽,以及躺在地板上死去的小三,和受傷快要死了的爸爸...”

程硯墨眼底閃過一道冷茫。“若你經歷了這一切,你還能寬容大度的善待你爸爸,那我會很佩服你。真的,比起做一名商人,也許你更應該去做神父,畢竟,勸人大度放下仇恨,一直以來都是神父的職責。”

程硯墨面含三分笑意,說出來的話卻又毒又犀利。

那位被他稱了一聲張伯的老人,當場被氣得紅了一張臉。“程硯墨,你別欺負人!我一把年紀了,豈能容你這般詆譭!”張伯被程硯墨一番夾槍帶棒的言論給侮辱了,聲音也變得氣息不穩起來。

程硯墨目平靜的凝望著張董事,他氣焰依然囂張,正面槓他,“張伯,你沒經歷過別人的痛,就不要勸別人大度。”

大家都看出來了,程展雄死後,成為川東集團絕對掌權人的程硯墨,他已經飄了。如果說以前的程硯墨是一把斂盡鋒芒的砍柴刀,那現在的他就是一把鋒芒畢露的匕首,刀口鋒利,誰敢招惹?

程硯墨善於經商,比他父親程展雄更加傑出。大家都是因為利益被綁在一條繩子上的螞蚱,他們還得仰仗程硯墨為他們帶來無盡的財富。

從前他們有多不願意得罪老程總,現在就有多不願意得罪程硯墨。

不想見張伯激怒程硯墨,大家忙勸和。“老張哥,你別跟硯墨一般見識,展雄剛走,硯墨這是悲痛心切,說話就口無遮攔了,您多體涼。”

這是睜著眼睛說瞎話!張董事瞅了眼程硯墨那張平和的臉,就沒在他臉上瞅見一星半點的難過之色。

又有人勸張伯:“是是,誰不知道大公子跟展雄關係親厚,展雄突然撒手人寰,大公子可能還蒙著呢,說話難免不中聽了些,老張你別跟他慪氣。”

這群人是牆頭草,認得清形式,儼然一副要以程硯墨馬首是瞻的做派。

那張伯哼了一聲,便沒再說什麼了。

確定沒人要鬧事,程硯墨滿意了,他對隨從說:“打電話,叫殯儀館的人過來!”

“是。”

程展雄的遺體被連夜送到到了殯儀館,天一亮便被火化。早上,程硯墨捧著程展雄的骨灰盒,回到程家老宅舉辦葬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