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閣老輕輕偏了偏靠在藤椅上的腦袋,恢復微眯的一雙老眼,看著身旁一臉困惑焦急表情的兒子,嘴角一抿,接著開口道,

“吳國,不是孫氏一家的吳國,趙印能讓齊國改姓,誰說吳國就只能姓孫呢?”

......

“曹洛親啟,

見此信時,我這半日師傅,應已不在,不知轉世輪迴,應入何道。

聽聞六道輪迴,入至哪道,皆有在世之時的道德因果。我周瑾此生,不負君上,不負吳國萬民,若有辜負,應是常年征戰在外,僅負了府中佳人。

曹洛,你我師徒之緣,短短半日,我之所長,未能親力相授,留給你那冊兵法紀要,你要常讀,其中如有晦澀難懂之處,可去請教程豐先生,程豐為我幕僚多年,隨我征戰無數,品行極佳,與我有共同理想,我已經對他做好了囑託。

讓他跟隨你,為你出謀劃策,定能事半功倍。

送信之人,左十三,是我從小養大的戰場遺孤,武道天資卓絕,更是將至一品,可心思過於單純,純極至痴,我已命他護你左右,你也要保他周全。

我死之後,莫要去周府弔唁,你我師徒關係,主公還未知,此時的你,羽翼未豐,莫要強爭。

若想實現你的心中所想,此刻,你只能隱忍積蓄。

三年不飛,一飛沖天,三年不鳴,一鳴驚人。

最後,再說說,那夜帳中你對我詢問之疑惑。

當日時間太緊,為師未能細細思考,這返回建鄴一路,直至書寫此信之時,為師終於想通想透其中之理,筆敘幾言,你且看看。

將軍百戰死,壯士十年歸,血染沙場,馬革裹屍,所之為何?眼下來看,天下紛亂,此般犧牲灑血,於蒼生而言,無意義。

所爭,所奪,皆為上位之利,所生,所死,空有為國而戰這一虛名。

金銀玉器堆滿宮城,蒼生又可得幾何?幾石粟米而已。

戰事成敗,實得利者,皆為廟堂殿上,持斛御樽者罷了。

我年輕之時,也曾如你,可我所見卻只有吳國之一隅,窮盡此生,只圖與主公一同,開創一個全新的吳國,可行至此時,才將發現,我錯了。直至此時,我才從你身上看明白,大丈夫生於世,真正該做的是什麼。

殺戮有何意義?殺戮本身無意義,但殺戮可以有意義,那便是,為蒼生立命,為萬世開太平。

以天下蒼生為本,攜民心之所向,才能攻無不克,戰無不勝。

曹洛,你要堅定你之所想,從心而為。”

......

曹洛這一眾人馬,在距離吳都建鄴還有幾十裡外的一處驛館歇息著。預計天黑之時,就能在建鄴城中過夜了。

就在幾人喝茶聊天之時,一騎快馬,自建鄴方向疾馳而來。

馬上青年,身背長劍,步入驛館之內。青年看了看曹洛一眾的行裝後,便上前問道,“可是湖海前線軍士?”

“正是,壯士有何事?”曹洛放下手中茶碗,開口問道。

“虎威營現在在哪?”青年直愣愣的開口問道。

曹洛身後,李敢幾人,一聽此問,紛紛放下茶杯,右手緩緩摸向腰間所挎的兵刃。

館中氣氛突然緊張。

這身背長劍的青年,也感到了此時異樣,後退半步,再次開口問道,“喂,你們,不是剛從湖海回來?虎威營在哪?”

李敢等一眾兵卒,面上神色更加緊張。

兵營駐紮,一向是行伍禁忌,而且眼下,主公從建鄴方面,下令調換大將軍之位,召回周瑾大將軍的同時,又將湖海大營中的諸多部將更換,營中軍卒又不都是傻子,這其中的詭譎氣氛,都能感受的到。

在這麼一個氣氛緊張的時間點,突然冒出個背劍青年,還是從建鄴方向的官道而來,落馬便打聽虎威營的調動情況,眾人不得不防。誰知這裡是有什麼陰謀詭計。

眼見氣氛越發不對,曹洛坐定未動,抬起左手示意眾人,

“把兵器收好,不必如此緊張。”

曹洛看著眼前青年,這人雖然問話莽撞,給人滿滿的憨愣之感,可並未攜帶一絲殺氣,更何況,若是真要對眾人不利,怎麼會如此橫衝直撞的突然出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