殿中百官,見吳鄭公高坐殿上,面無表情,久未發聲,心中各有思襯。殿中更是鴉雀無聲。即便無聲,卻依舊難掩眾臣工心中的喜悅。

這時,張閣老身後,一名文官持笏出列,嗽清喉嚨,開口說道,

“恭喜主公,賀喜主公,周將軍在前線,率軍大捷,以少勝多,重創齊軍。這一仗,打出了我軍之雄,打出了我國之威...”

聽著文官滔滔不絕之語,張閣老雙目微眯,瞧了一眼殿上高坐的吳鄭公,此時的吳鄭公,依舊面無表情。張閣老見此,趕忙輕咳了一聲。

出列發言的文官,聽道閣老咳聲,心下以為,自己的贊溢之詞還不到位,立刻腦筋飛轉,稍作停頓,接著開口道。

“天降神將於我大吳,周將軍這一戰,乃立不世之功,將我大吳國恥洗刷,萬民之心得以重振。臣請奏君上,為周將軍立傳著書,將此戰銘記史冊,更為周將軍修祠建廟,將周將軍之功德萬民傳頌,流芳千古...”

文官越說越興奮,儼然已被大勝捷報的喜悅衝昏了頭腦,絲毫未注意到吳鄭公的神情越發陰沉。

坐於椅上的張閣老,聽著身後文官的滔滔不絕,將雙目閉起,心中嘆息,“唉,周將軍,這真不是老夫授意而為啊。”

殿中群臣,聽著出列文官的讚美溢詞,各個面上喜悅之色更盛,武將之列的眾將,更是在言語聲下,不自覺的將腰桿加倍挺直,自己雖未參戰,可週瑾大將軍乃是軍中首位,周大將軍打下來的榮譽,自然也是軍旅的榮譽,這讓軍中眾將面上更是榮光大發。

站在佇列最後的魏無忌,耳中聽著文官讚詞,抬頭遠望殿上高坐,面無表情的吳鄭公,心中擔憂徒升。當聽到“將大吳國恥洗刷”這幾字時,魏無忌心中一顫,“壞了,這個呆子,別誇了,再這樣下去要出事了。”

“乏了。”

殿上一直面無表情的吳鄭公,口中吐出兩字,隨後起身,雙袖一揮,向後殿走去。

一旁的年老內侍,見吳鄭公下殿,趕忙高聲道,“主公乏累,散朝。”

見吳鄭公下殿,群臣做拜。

那名出列上議的文官,雖然發言被吳鄭公打斷,可此時依舊喜悅,只覺得是主公近來身體抱恙,大捷之喜太過突然,相沖之下,精神疲憊,方才退朝,不覺有異。還在回味剛才自己的讚詞,自覺講的十分得體,想著回府之後,落成文書,多加修飾,再呈於主公。

殿中退朝群臣緩緩退出,面上皆帶喜悅,更是低聲交議,周瑾大將軍立此大功,主公能發下何等賞賜。

可憐朝堂之上,近百人之多,清醒者唯有二人。

魏無忌與張閣老,一老一少,隔著群臣,遙遙對視一眼。

吳鄭公快步走入內殿,剛入殿門,一腳便將一旁的燈龕踹倒,再上幾步,一把將殿中案几掀翻,案上文書簡報,筆墨硯臺打落一地。

此時的吳鄭公,狂躁異常,快步走到武架前,一把抽出架上寶劍。

這把寶劍,自繼位吳國國公後,吳鄭公便隨身佩帶,早在二十多年前,還是青年的吳鄭公,雄心壯志,便手持此劍,策馬揚鞭,親自指揮吳軍,北渡長江,大敗越國軍隊,吳越百年世仇,在此劍下方以得報。

更是手持此劍,二十多年前,同樣是在今日周瑾大勝的湖海戰場,吳鄭公慘遭趙印設計,被齊軍大敗。歷經殊死拼殺,折損吳軍精銳數萬之眾,方才突出齊軍重圍,渡江南逃,敗回吳地。

“一洗國恥??吾乃吳國之恥嗎??啊!!”吳鄭公口中憤怒的嘶吼著,吼聲之中夾雜著利劍劈砍器物之聲。

“咳咳咳,咳咳,咳咳咳咳,嘔,哇....咳咳咳...”

吳鄭公宣洩著心中的憤恨,揮劍劈物,怒火中燒,氣衝上湧,一陣急咳突起,急咳之後便是一大口鮮血,直嘔而出,接著便雙腿一軟,跌坐在殿中。

跟隨吳鄭公多年的年老貼身內侍,見主公跌坐,趕忙碎步快跑,至其身旁,跪地將其攙扶。

鮮血一口一口,不停的從吳鄭公口中嘔出,緊握寶劍的右手垂落在地,肢體不停的顫抖,寶劍鋒刃磕打在地面發出叮叮噠噠的響聲,可吳鄭公顫抖的右手,已是無力再將寶劍舉起。

鮮血伴著咳聲而出,吳鄭公眼中淚水流下,混著嘔出的鮮血,順著下頜緩緩洇透胸前衣襟。

跌坐在地的吳鄭公口中依舊低語,嗓音嘶啞伴著顫抖,“吾...是國恥嗎...吾是...國...恥...嗎....”

年老內侍跪在吳鄭公身旁,一手扶其身背,一手不停的用袖邊擦拭吳鄭公口中湧出的鮮血,嗓音中哭腔的勸道“主公不是,主公不是,您是雄主,是雄主啊....”

老年內侍,佈滿溝壑的老臉上,已然是老淚縱橫。一邊寬慰著吳鄭公,一邊側頭衝著後殿,發狠的大喊道,“來人吶,快來人!快拿藥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