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的目光一直追隨著那張床鋪挪出搶救室門外,等在外面的幾個家屬立刻撲了上來。而後,難以形容的陰霾在他們臉上擴散開來。

幾個人沉著臉跟在那推前的床後面,有老有少,無一不像是鬥輸了的公雞般垂著頭,只有一個頭發花白的老嬤始終扒在床邊,哭得上氣不接下氣。

“還能活的吧?再救救,我求求你們,求求你們再救救我他…”

撕心裂肺的哭聲當中,那張床還是推遠了,將那哭聲也一併帶走。門前只留下一個年輕的女人站在那,和出來的主治醫生交談。

“回不來了麼?”女人輕聲道。

她沒有吵,沒有鬧,問詢的語氣很平靜,只是眼眶通紅。

出去的那個醫生點了點頭,用著悲痛卻不失冷靜的語氣朝那女人開口。

“是的,已經不可能回來了。”醫生說,“我們很抱歉。”

女人看著手上的病危通知書,沉默了幾秒,而後慢慢彎下腰,朝裡面鞠了一個躬。

“辛苦了,我知道你們已經盡力了。”女人說,“給你們添麻煩了。”

她抬起頭來,徑自轉身去辦死亡手續。只是回過身的時候,她又幾不可聞地說了一句話。

“我本來是想來帶他回家的…”

袁清清站在那,目送著那道身影默默地遠去,渾身發冷。

她很少有真正迷茫的時候,但剛才那番話讓她感覺腦子裡有東西繃斷了。

如果她再強一點、學得再好一點,是不是就能把這個人救回來了?

如果她早來幾分鐘,早點讓這個病人轉院…

如果…

“小袁,你已經盡力了。”

一隻手拍在她的肩上,將她從出神的狀態中拍醒過來,一回頭,卻是那個替她擔保的李姓老醫生。

“這個病人的情況,肯定是要死的。醫生也好、修仙者也好,無論多強大的存在,總有人是沒法救的,要習慣這個事實。”

老醫生拍著她的肩膀,那雙大手很溫暖,“這也是今晚最後一個病人,搶救工作已經基本完成了。今天你做的這些事情,放在醫學界,已經足以被稱之為奇蹟。”

“所以,不要太放在心上,下去好好休息吧,你已經做得很好了。你已經,是奇蹟了。”

袁清清低著頭,眼臉被掩蓋在劉海的陰影下。

一瞬之間,她好像又變回了曾經那個手捧檢查結果、獨身坐在病房外的高中畢業生。

“…我不相信。”

她突然抬起手,也顧不上禮貌不禮貌,徑直擋開了那個老醫生的手。

“...這不是我要的奇蹟。”

她有些執拗地、像是賭氣似的說著:“真正的奇蹟,不該是這樣的。”

她忽然扭頭朝走廊外走去,像個不懂事的小女孩一般,一把扯下身上的防護服和白大褂扔到一邊,衝過走廊、跑出大門外,而後腳一蹬,獨身騰飛向凌晨矇矇亮的天幕之中。

......

當天邊開始露出一抹魚肚白的時候,她的身影出現在了玉山校區的門口,小臉通紅,喘息粗重。

其它人都還沒回來,校內空空蕩蕩,只有她自己的影子被悄無聲息地拉長。

她遠遠地看了一眼晨光下佇立的辦公樓,而後又立刻別開了目光,像是做錯了事的小孩不敢接近老師辦公室那樣。

——魏老師他,一定會對這樣的自己很失望吧。

她在心裡默默地這麼想著,特地避開了辦公樓,躡手躡腳地繞過校園進入書閣,又奔入天行實驗室,意料之中地,在丹房內找到了正在飼養花盆靈植的花念安。

“你怎的忽然自己回來了?聽聞外界出了些災禍…”

花念安朝她看來,正對上那雙通紅的眼睛,大概是因為熬了一整夜未眠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