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澤沒有回應,只是垂下頭,拳頭緊緊攥起。

就在他下方,遍體鱗傷的女孩哭泣著,全身如同墜入冰窟般劇烈顫抖。

“為什麼?怎麼會這樣?”

姜玲喃喃著,全身的傷口像是發了瘋一般地疼痛起來,這讓她感到致命的暈眩。

她覺得很累很累了,累到再也拿不起武器,累到想要就這麼睡去再也不要醒來。於是她在陰影的籠罩下俯下了身體,就像斷頭臺上的死刑犯那般,引頸就戮。

“對不起,我還是沒有做到…”她低泣著、重複著說道,“對不起…對不起…對不起…”

眼前開始變黑了,姜玲慢慢地閉上了眼睛。可想象中穿透身體的一擊沒有出現,甚至連那重擊的疼痛都未曾到來。

唯一傳入耳中的,卻是一聲硬物落地的脆響。

“啪嗒。”

動靜很小,卻像是黑夜中的一點星光刺破了晦暗。她用盡力氣睜開眼,看見是那個牡丹花的小鏡子從她身上滑了出來,正正落在她面前的地面上。

而就在那鏡子上,正落著一滴一滴的水珠。

“啪嗒,啪嗒…”

那是眼淚。

她從鏡子裡看到了自己的臉,滿是灰塵,那雙眼睛分明早已經哭幹了,可還是有不斷的淚水滴在鏡子上,淚珠是純粹的黑色。

姜玲突然愣住了,順著那鏡子中映出的畫面向上看去。

她看見了那黑影滿是傷痕的身體,看見那身體上無數雙佈滿血絲的眼睛。那些眼睛正在眨動著,裡面滾出一顆顆黑色的淚水。

——這巨大扭曲的怪物,正在哭泣。

這由心而生的妖鬼、她最不願面對的自我、受了無數創傷的心魔,此時正在流淚。

姜玲不再瘋狂地出擊,怪物卻也停下了致命的反攻。兩方在極致的安靜中相對著,好像這安靜會保持一個世紀。

就在這安靜當中,跪地的女孩小心翼翼地伸出手去,這次卻沒有再拿劍,她赤手空拳地朝那怪物張開手心,彷彿只是想試著觸控一下那怪物的身體。

恐懼讓她的指尖顫抖,但同時那怪物卻也顫抖起來,抖動中,它慢慢地、小心地伸出一隻漆黑的手臂,似乎同樣想要觸碰面前的女孩,只是這次再沒有可怕的力道,那隻扭曲的手臂就那麼懸在她的上方,像是蜻蜓點水般,劃過她的手心。

明明四周那麼安靜,但她卻像是聽到了什麼東西的說話聲,那東西像孩子般哭泣著、在低低地呻吟。

“好痛苦啊…”

“好想哭啊…”

“這世界實在太糟糕了啊…”

“為什麼我這樣的人要活在這個世界上…”

詭異的畫面映在眼中,連空中護法的聖人們都露出了疑色。地面的姜玲同樣睜大了眼,就在那一瞬間,她想到了什麼。

“那是你最不願面對的自我。但即使這樣,那也還是你。”

她慢慢地爬起身來。直到這時她終於聽到了魏澤的話,那話從過去的時光中傳來,那麼清晰地響在耳邊。

“渡過此劫,便是接納真正的自我。過去不可改變,但從今往後,那一切再無法對你造成絲毫紛擾。”

“因為你本就值得這世間的一切光明。”

姜玲艱難地重新站直了身體,抬起頭來,眼裡正正地映著那巨大漆黑的心魔,瞳仁中像是有隱約的光一閃而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