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未亮,軼十七早早醒來,一旁的厲千塵尚在熟睡,他不想驚醒對方,小心翼翼地下床,穿戴整齊,躡手躡腳的關上門。

已近初秋,院子裡溼氣很重,地上結了一層白霜,望了一眼東邊即將大亮的魚肚白,他提起木桶,打了一桶井水,倒進廚房的水缸裡,如此往復,直到水缸填滿。

他從柴房取了柴禾,往灶裡添了把柴,點火,燒水,米缸裡還剩一些小米,正好拿來煮粥。

天大亮,粥終於熬好,聽到臥房裡傳來幾聲輕咳,軼十七忙不迭端了盆熱水,進屋後,厲千塵已經坐起身,看氣色要比前幾日好許多,只是每日早起,經脈不暢行動不便,須得軼十七照顧起床。

厲千塵強撐著挪到床邊:“你又早起了。”

來到稷安寺已有三月,救下他二人的神秘人並未露面,只留下一封書信,這段時間,一直都是軼十七在照顧厲千塵,端水餵食,穿衣洗漱。

自醒來後,厲千塵發現自己修為被廢經脈盡毀,成了一個半死不活的廢人,往日的灑脫便不復存在,哪怕面對軼十七,也難以掩蓋內心的失落。

軼十七將水盆放在床頭,擰乾毛巾,一邊幫厲千塵擦臉,一邊微笑說:“千塵,你今天的氣色好了很多,前輩說你要靜養半年,現在看來或許用不了那麼久。”

厲千塵沒有說話,看著軼十七,雖然成了廢人,卻難得的過上了平靜的生活,被軼十七悉心照料著,心中自責與愧疚之餘,又莫名竊喜。

洗漱完之後,軼十七尋來了梳子,幫厲千塵梳頭,厲千塵的頭髮很柔順,像夜幕一般的黑。

“其實這樣也挺好。”軼十七忽然說道,由衷而發:“我知道你不甘心,你是十方客的厲九爺,誰都要忌憚你,就連冥界,聽到你的名字也要聞風喪膽。而現在,卻變成了一個普通人。可我真覺得現在很好,和在十方客的日子比,現在的生活雖然平淡,卻更有煙火氣。”

軼十七讓厲千塵靠在自己身上,聽著軼十七平和的聲音,厲千塵不知該說些什麼,這樣的日子,從前,他不敢奢望,直到與軼十七逃出十方客後,他的腦海中的確幻想過田園牧歌的景象,但絕不是這樣的。

他的想往中,他們在一片竹林定居,由他親手蓋一間簡單卻溫馨的竹屋,白天他外出幫助人們驅邪,軼十七或者隨他一起,或者在家等他回來,勞作一天,他帶著食物回來,備一桌佳餚,熱一壺老酒,二人對飲。

若軼十七喜歡熱鬧,那就去上海,買一套處於鬧市的房子,白天開車載著軼十七四處遊玩,晚上在陽臺,端著紅酒,看著腳下燈光璀璨的大都市。

不管哪一種都好,只由他來照顧軼十七,而不是現在這般,自己什麼都做不了,讓軼十七獨自付出。

梳洗完畢後,軼十七去廚房盛粥,忽然聽到院子裡傳來撲通一聲,他急忙扔下勺子,往外跑,卻看到厲千塵趴在地上,灰頭土臉,正費力的想要站起來。

軼十七默默地退回廚房,背靠著柱子,仰頭看著房梁,淚水止不住要往外流。

厲千塵,一個多麼驕傲的人,十方客如何,白羊觀又如何,他連冥界都敢硬闖,從未怕過,從未輸過,這是一個至死都要挺直腰桿的人。

然而,為了軼十七,他甘願背上魔頭的罵名,向所有人拔劍,事實卻是,只因軼十七知曉了一些不為人知的秘密,這才引來十方客無盡的追殺,過往輝煌、榮譽、威名,厲千塵通通捨棄不要,如今,還要悲慘的活著,痛苦的煎熬。

稷安寺的大門被敲響,這座荒廢已久的破敗寺廟,自軼十七二人入駐後,從未有人來過。

他用袖口擦乾眼淚,發現厲千塵已經回屋,這才出來,急忙跑去開門。

木門開啟,出現在軼十七面前的是一個道人打扮的年輕人,道袍不知穿了多久,衣角還縫有補丁,挎著印著八卦圖形的布袋,背後揹著一把木劍。

看年紀與軼十七差不了幾歲,長的眉清目秀頗為俊朗,只是神色看上去似乎很是疲倦。

“這位道長有什麼事嗎?”軼十七詢問道,雲虛雖敗,十方誅殺令仍在,凡是修士皆有可能追殺他們。

“你這人真有意思,我回自己家。”這道人開口便透出一股痞氣,與這身份出入很大。

軼十七重新打量了道士一番:“你是蘇禪?”

“當然,除了我誰會來這裡,少囉嗦,我聞著你煮粥了吧,別在這兒站著,快去端飯,我餓了。”

說話間,蘇禪推開軼十七直徑往裡走去。

這稷安寺並非無主之地,那神秘人留言曾提到過,稷安寺裡一直由一個道士看守,正是蘇禪,先前蘇禪外出雲遊,神秘人將軼十七和厲千塵安頓在此,還說厲千塵若想恢復,請蘇禪幫忙即可。

東廂房是臥房,西廂房是廚房,正房本是大殿,只是這稷安寺內並無神像,因此便成了客堂。

蘇禪既然迴歸,厲千塵恢復有望,軼十七心中喜悅之情難自抑,哪裡還顧得什麼粥,直接跑去東廂房將這一喜訊告知厲千塵,他推開房門時,厲千塵正在費力的換衣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