戰馬嘶鳴不已,那一夜,無論是武田方,還是織田德川方,沒有人能夠安穩入睡。

年輕的武士們,磨著劍,喝著酒;興奮著睡不著覺。因為明天,就是一個武士為主君建功立業的最好時機。

而年長的武士們,則暗暗祈禱著能在這一戰中存活下來。因為明天,這是一場必敗的戰役。

此戰,對於武田勝賴來說,是一幕不得不出演的悲劇。他以外姓迴歸本宗,擔任家督後,威望不足以服眾。面對其父武田信玄留下的諸多驕橫老將,必須打贏一場決定性的戰役才能使自己的家督的位置穩如泰山。

為此,他只能強行上洛,並尋找著與織田、德川決戰的機會。然而此時,織田信長已從畿內亂局中騰出手來,統率數萬大軍支援德川家康。

相比之下,武田軍兵力既寡,師老疲憊。

從軍事角度來說,勝賴實在應該退兵,但從政治影響來考慮,他卻不得不必打這一戰。因為他只要一退,立刻威信掃地。

而明日太陽昇起來的時候,這批武士們不知有多少要倒臥在長篠的土地上,而在百里之外的甲斐信濃,也將要有無數婦人的哭聲在無盡的夜晚嗚咽不息。

甚至,那個被稱為甲斐之虎,戰國第一兵法家,勝賴的父親武田信玄。恐怕也要在地下悲壯地向著虛空吶喊。

深夜,不知哪營裡有尺八的聲音吹響........

“好聽嗎?劍兵衛!”劍十郎吹了一半,問了他這句話。

劍兵衛點頭。

“父親,好聽!”少年劍兵衛小聲的道。

“來,接著,我教你。”劍十郎將手中的尺八拋給了劍兵衛。

“父親,我.........。”劍兵衛接住了尺八,尋思了一下,說道:“為何.....為何就是不教我練劍?”

“哦?你就那麼想練劍?”劍十郎的眉頭緊鎖起來。

劍兵衛用一雙堅定的眼神,望著父親:“是!”

劍十郎呵呵笑了起來,拍了拍劍兵衛的頭:“劍兵衛啊,無論是尺八還是劍道,練到最高處,都是相通的。音的最高境界是高山流水;而劍的至高境界亦是如此。最強的劍,就如同那流水般以柔克剛。所以古來,無論是樂師還是劍客,因性情不同,生活的環境差異,修為的高低;哪怕所學無二,吹出的音色,揮出的劍法大抵也是不一樣的。”

劍兵衛似懂非懂的點了點頭。

劍十郎摸摸他月代頭上的頭髮,再次說道:“劍兵衛啊,練劍之前先練性情。這就是為父希望你先吹好這尺八的原因。”

這一刻,劍兵衛其實並不懂。因為那時候他,才剛剛元服。

(注:古代日本,13歲左右的孩子會舉行元服儀式,意味著男子告別幼年,走向長大,即成年。)

但是,隨著歲月的流逝,經歷的累積,劍術的完善。

父親的這番話,讓日後,步入中年的劍兵衛,對劍道的理解有了重新的認識。

劍兵衛看著手上的尺八——那是一口普化宗古八,一管五孔,前四後一。竹管上斑斑點點,一看就是年代久遠的古物。

他知道,

父親,作為武田家頭號猛將山縣昌景的旗本武士。

明天,就要跟著山縣左翼先鋒赤備騎兵隊,從織田和德川的設樂原陣地展開一波強大的攻勢。

(注:旗本武士是主將的直屬精銳,通常為保護本方將領武藝高強的侍衛)

他也知道,

父親仍在關心他,惦念他,放心不下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