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坑爹帝后(第2/4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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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聖上卻未將此前的旨意收回,聖上留了一手,以金口玉言為名命黃淵回府接旨,並告訴他傳旨之人雖到了尚書府,但並未宣旨。他且將聖旨接了,不必張揚,待亂事平息,自會有新旨賜下。聖上還道:‘百善孝為先,愛卿乃孝子,順從母意雖然無錯,但法理人情貴在有度。卿乃一家之主,長者難免有糊塗之時,愛卿該斷時當斷,別總愁眉苦臉哭哭啼啼的!朕六歲登基,二十七歲親政,難事說不完道不盡,這不剛大婚就被卿等聯名逼著選妃?逼得朕放下國事來問臣子的家事!愛卿可知江北、嶺南、吏治、水患諸事壓得朕夙夜難眠?朕若如愛卿這般愁眉苦臉哭哭啼啼的,滿朝文武只怕要看朕的笑話。事兒得一樁一樁的辦,急也莫可奈何,不妨當斷則斷,尋法解之。’你聽聽,聖上這一番話說得是推心置腹情深意切,黃淵是文人,怎能不深受感動?他是痛哭不起,當殿悔過,掩面出宮,閉門思過至今!”
“……”何少楷眯了眯眼。
何善其接著道:“御史王瑞只得一子,卻欺霸市井紈絝成性,他擔心兒子去關陽守城會有性命之憂,聖上雖未收回聖旨,卻許了他一道口諭,把他兒子調去了星羅軍中歷練。聖上道:‘星羅的海寇早年間被蕭元帥率兵剿殺得只剩小股流寇,近年來,海寇雖有復來之勢,但近幾年海上難興大戰。朕會派人知會魏卓之一聲,叫他帶著你家小子多歷練歷練!眼下星羅正大興海防,多的是領軍功的機會,朕就不信,你家小子跟在一群忠義之士身邊,會磨不去紈絝之氣,練不出兒郎血性來!說不定他日歸來,他真能給你光宗耀祖!’王瑞望子成器,聽了這話,豈有不心潮澎湃之理?他也是久叩謝恩,當殿悔過,出宮後閉門思過至今。”
“至於大學士秋儒茂,聖上倒是將他斥責了一頓,說上樑不正下樑歪,他既好色,他兒子想必也非忠正之士,那何必介意父子共用姬妾?秋儒茂大呼使不得,併為子申辯,聖上斥道:‘當朝一品大員,朕之左右侍從,竟狎妓成癖,朝廷的臉都讓你丟盡了!朕告訴你,你若改不了這毛病,朕就下旨每日往你們父子府上送姬妾,準你日夜歡歌父子同樂!朕就等著你掏空了身子,賜你還鄉養老!’聖旨尚在秋府,秋儒茂回府後慌忙遣散了姬妾,又命人去畫舫為那一對歌妓贖了身,不僅還了兩人良籍,還給了一筆銀兩,叫兩人回鄉去了。”
“林幼學掌著淮南道的兵權,他押入天牢的這些天裡,不知多少人想探知聖意,可三府大門緊閉,一副置身事外的態度,以致朝中都在猜測三府已歸聖上所用,這便是聖上不收回旨意的用意了——那三道旨意是懸在三府門前的刀,提醒著三府有軟肋捏在聖上手裡,他們只能按著聖上指的路走。而且,聖上的厲害之處還不止在此,你想想,翰林院若真成了儲養才士之所,天下思潮豈不盡在聖上的眼皮子底下?黃淵之子進了翰林院,一言一行皆可監察不說,他年紀尚輕,容易培養,加之聖上成全了他的姻緣,他心向聖上豈不已成必然?王瑞之子也一樣,雖不必去關陽送命,可到了星羅,焉知不是為質去的?哪怕日後回朝,紈絝子弟真成了錚錚兒郎,那心也是向著聖上的。”
何善其苦笑一聲,嘆道:“聖上好手段哪!恩威並施,步步機謀,可謂深謀遠慮。你想與聖上博弈,論權術,你自認為比聖上如何?”
何少楷沉默了,眼底波瀾興覆,半晌過後才問:“照此說來,聖上想要孤立我們?”
八府之盟看著還剩四府,但那三府已不敢造次,那可不就剩下何家了?
“只能如此猜想了。這幾日,祖父左思右想,懷疑三府陛見的情形輕而易舉地就被探聽到,這十有**也是聖意。”何善其嘆了一聲,“聖上在等,等著看我們何家如何行事。”
而如何行事,應該便關乎生死興衰了。
“都怪祖父,當年沒敢賭。”何善其看著何初心,悔之晚矣,“當年,祖父擔心元黨勢大,聖上勢單力孤難以成事,想著就算他的大業真成了,後宮之中也會有我們何家女的一席之地,誰想到他會遇見當今皇后……唉!你那日也進過宮了,這些日子也看見了,聖上是鐵了心不選妃,你也該死心了。明兒祖父便請官媒到府上來為你議親,御賜金匾雖還未掛上,但何家已算是位列侯爵了,滿朝名門望族的公子給你挑,定能挑一門好親事。”
何初心擰著帕子,淚珠在眼眶裡直打轉兒,還沒開口,祖父便又有話示下。
“門外那人,你可差人去給她一筆喪銀,擔下一個好名聲。放心,待明日議親的風聲放出去,宮裡必不會降罪於你。”
何初心這才知道,原來祖父心中早已有了兩全之法。
兩全之法,又是兩全之法!
當年如此,今日也是如此,可每次被犧牲的都是她。
何初心抿著唇,悽怨不甘和淚湧出,扭頭奔出了書房。
“妹妹!”何少楷欲追出去,卻忍了下來,轉頭問道,“祖父,妹妹議親的訊息一放出去,可就等於是我們和聖上低頭了!”
“我們已經被孤立了,不低頭,你想反不成?!”何善其怒拍桌案,掌風逼得何少楷雙目一虛,“祖父費了一番口舌,你竟還介意一時的高低!聖上與你年紀相仿,論閱歷、遠見、謀略、膽識,你都差得遠!不俯首稱臣,難不成你想學元家?水師久安於江南,我們何家是做不成元家的,進退有度,方能長久!”
何少楷的臉色青一陣兒白,冷笑道:“祖父難道忘了,城外有五萬對英睿皇后忠心耿耿的兵馬,自過了江來,他們便另營駐紮,非但不肯併入咱們,到現在了,還自稱江北水師!聖上器重他們,防著我們,用意已昭然若揭!若一味低頭,我們只怕會萬劫不復!”
“祖父何時說過要一味低頭了?爭與不爭,重在分寸,以退為進的道理,你應該懂!”
“孫兒懂,軍中的將士們可不見得會懂,若叫將士們覺得憋屈,日後恐生譁變。”
“水師居安已久,軍中士氣早就懶散得不成樣子,還有譁變的血性?除非有人煽動。”何善其目光炯亮,語氣裡含著警告,“你和軍中的那些年輕將領都安分些,祖父這些日子眼皮子跳得厲害,總覺得林家在淮南軍中遍佈舊部,聖上也太不顧後果了。可聖上一向深謀遠慮,又怎會行事不計後果?除非……此事不像我們看見的這麼簡單。這陣子興許會生亂事,你們切記不可妄動,待看清楚局面,再圖後事!記住了嗎?”
“……是。”何少楷恭敬地施了一禮,低頭時袖甲上雕著的紋影落在眉宇間,如豹伏行。
何善其果真未猜錯。
嘉康初年七月二十九日,原兵曹尚書林幼學的囚車在押解途中被劫。
八月初二,淮南軍中林氏舊部以朝廷迫害忠良為由,歷數皇帝背棄祖宗、寵後干政、聽信讒言等數宗罪,煽動大軍譁變,意圖攻下淮州,不料馳至城下時,本該裡應外合開啟城門的駐軍指揮使及其部下竟已被斬殺,數顆頭顱高懸於城樓之上,血染城門。叛軍驚覺密謀敗露,決意強攻州城,遭到駐軍的死守。州城久攻不下,半夜時分,叛軍分三路退往附近的綏縣、盧縣和武都縣,三縣兵少易攻,林氏舊部意圖先佔三縣,再謀後事。
八月初三凌晨,三路叛軍退至三縣城下,城樓上忽然舉起的火把驅散了大霧,人馬慌亂間,一名將領手舉聖旨喝道:“聖上料到爾等會作亂,就在爾等強攻州城之時,鄰近三縣之中早已佈下了大軍!聖上有旨,降者不殺,爾等還不卸甲就擒?”叛軍大亂,急忙退走,三縣將領乘勝追擊,淮南道兵馬副使親率大軍伏擊叛軍於半路之上,斬林幼學及兩名叛軍將領於陣中,俘獲五人,餘者皆降。
八月初六,捷報八百里加急送至朝中,淮南道兵馬副使邱安被擢升為淮南道總兵,軍中有功將領八人論功封賞,緊鄰汴州的淮南兵權收歸朝廷。
正當群臣驚於帝謀之時,時隔兩日,又發一事,朝野震驚。
八月初十,步惜歡親擢江北水師的軍師韓其初入朝,官拜兵曹尚書!
一介寒門學士從軍師直擢至當朝二品,這等驚世之聞只聽說過一回——當今皇后女扮男裝入朝為官時,曾以一介賤籍之身受封江北水師都督。
可朝中重文輕武,掌管朝廷武官任用及兵械、軍令大權的尚書一職豈是一介武職能比?
朝野譁然之際,群臣回想八府聯名之事的始末,不由出了一身冷汗。
皇后雖有斷案之能,但八府後宅之事能那麼快就查明,自然仰賴於證據齊全。八府剛剛聯名上奏,證據就呈到了鳳案前,顯然是聖上洞察先機,早有所料,而聖上也料到了林幼學有難,淮州必生兵變。莫非八府聯名威逼正中了聖上的下懷?聖上不僅維護了皇后,威懾了百官,還對內施恩三府,孤立何家,對外嚴防兵變,收割兵權。兵權一收,聖上立即便擢了親信入朝擔當兵曹尚書的要職!這洞察先機的遠見,步步為營的城府,動若雷霆的手段,叫人細思恐極,不得不敬畏心服。
韓其初乃一介寒士,從軍三載,從新兵到皇后帳下的謀士,再被皇后拜為江北水師的軍師,雖有用兵之能,卻無入朝為官的經驗,更別提官場上的人脈了。他任尚書,施政必多阻撓,聖上不可能預料不到,如此還將韓其初擢至此職,只有一個可能——寒門子弟入仕,若官位低微,必遭上峰打壓,不如身居高位,施政成效如何,那看的就是才智手腕了。
不過,經過八府聯名一事,群臣懾於帝王心術,非但選妃之事無人再提,早朝上奏事時都比往日恭謹得多。
朝政形勢大好,皇后提點刑獄之事也初見成效。
此前,淮江的碎屍案經皇后提點,刑曹命人持公文下關州進行督辦,果然在關州的河道沿岸陸續搜到了五塊殘骨,其中沒有頭顱,卻有兩塊殘骨可以拼接起來,仵作們依據公文進行了仔細的檢驗,一致認為新搜到的五塊殘骨和之前在淮州河道中發現的兩塊殘骨,其斷痕有共通之處,應是同一兇器所為,基本可以斷定同屬一具屍體,而兇器是砍柴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