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帝王不朝,但盛京城裡還亂著,步惜歡在都督府裡,暮青只需坐在閣樓裡就可閱遍各路訊息。

一上午,訊息如雪片般往都督府裡湧。昨夜龍武衛搜查了城中商鋪和一些朝臣府邸,王公九卿、甚至元黨和內務總管府,皆在被搜查之列,可見元廣多疑。正因如此,昨夜兵力分散,商鋪沒查遍,朝臣府邸亦未搜遍,今夜天子不朝,內城城門不開,家家戶戶閉門不出,龍武衛還在街上搜著,看樣子是誓要將人搜到。

而外城,祥記酒樓昨夜起了場大火,盛京府和五城巡捕司的人趕到時火勢已起,百姓家吃水的木桶,水潑進去不過殘星入海,天幕黑沉,磐石般重,天矇矇亮時火才滅了,燒得黑漆漆的屋子冒著白煙,房頂塌了,莫說證據,連桌椅都燒成了灰。

此事必是步惜歡授意的,暮青檢視各路訊息時不免有些佩服,今日盛京城裡內外戒嚴,刺月門的暗樁都停止活動了,尤其是內城,龍武衛正挨家挨戶的查著呢,各路訊息仍能雪片般的傳來都督府裡,可見隱衛們有應急傳遞訊息的渠道,也有頗高的應急能力。

到了傍晚,都督府外又傳來一條訊息,暮青開啟一看,甚是意外,“呼延昊要回關外了?”

步惜歡托腮而坐,指如暖玉,正在一堆奏報上有一下沒一下的敲著,聽聞此言篤聲一停,笑道:“嗯,算算時日,也差不多了。”

此話似含深意,暮青問:“你知道此事?”

“關外出了事,他哪能不回啊。”步惜歡笑得萬事在胸似的,暮青看到的卻是奸詐。

“何事?”瞧步惜歡的神色,她直覺此事跟他有關!

“暹蘭大帝的地宮裡出了事,神甲被盜。”步惜歡道。

暮青卻怔了,半晌才問:“你?”

“應該是娘子居功甚偉。”步惜歡沒一刻正經,“暹蘭大帝留下的神甲能現世,全仰賴娘子聰慧無雙,若非娘子破了地宮的機關,就算再過千年,怕也無人能見。”

暮青不理會他的溜鬚拍馬,問:“地宮前殿已炸燬,後殿之上的河水還冰封著,聽聞呼延昊在河水冰封前率人下過一回地宮,不慎在後殿的殿門下挖出了毒蟲,致使死傷慘重。此時圓殿裡的水應已被暗河灌滿,你們是如何進去的,神甲怎能運得出來?”

“解藥是巫瑾研製的,破冰有寒蠶冰絲,入水有內力護體。”步惜歡輕描淡寫道,運出神甲折損了十幾個隱衛,她看重人命,知道了心中必定不好受,因此他避開了此事,接著道,“這批神甲運出來有兩個月了,我原打算秘而不宣,可……有人總纏著不該纏的人。”

步惜歡眸光寒涼,手指敲著奏報,指甲玉潤沁涼,“呼延昊來盛京夠久了,也該回去了。他在大興的這些日子,看似無所作為,實則心有籌謀。五胡部族忽然聯合向朝廷索要鉅額議和條件,便是受了呼延昊的蠱惑,如此條件,他怎能不知大興的國庫負擔不了,朝中必定反對?議和之事拖了一日又一日,五胡議和使團在驛館裡住了兩個多月了,議和依舊談不攏。呼延昊在想方設法的拖延議和,他不想離開盛京,必是有所圖謀。朝中已經夠亂了,多他一個不多,再亂些於我未必有害,但他既然纏著不該纏的人,那我自有法子讓他回去。”

呼延昊有一統草原的野心,甚是重視地宮裡的神甲,神甲被盜,一旦落入其他部族手中,對草原局勢必有極大的影響。他剛稱狄王,根基不穩,親自來大興議和本就是冒險之舉,但他肯冒此險,必定是草原的局勢尚在他的掌控中。但神甲被盜出地宮,去向不明,此事他沒有想到,而眼下草原五族都得到了這個訊息,正相互猜忌,眼看要起戰事,呼延昊遠在盛京,局勢已超出他的掌控,因此他必回關外!

今日不朝,明日一開早朝,呼延昊必來辭行!

步惜歡將奏報從暮青手中拿來瞧了一眼,目光涼薄,隨手便掃進了地上的火盆中。

日後總算可以不看那等沿街追逐飛篷頂扒馬車的鬧心奏報了。

暮青看著那封奏報在炭盆裡漸漸燃成灰燼,心中難得有些佩服。神甲現世,草原戰事將起,身在大興的五胡使節團必定都急著回去,這一急著走,議和的條件也就沒心思挑剔了,給多少都是大興說了算。步惜歡雖說是為了她才用計迫使呼延昊回草原的,但他還是順道為國庫減輕了不少壓力,再者,元修一直不希望議和,此舉必定深得元修之心,讓他們之間的結盟更加牢靠些。

步惜歡行事常一箭三雕,深沉莫測,明著做一件事,暗地裡目的卻有數個,實乃玩弄權謀的高手,天生的政治家。

“那批神甲有多少件?”暮青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