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八十章 千里博弈(第1/6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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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時辰,京城也起了風,風裡仍可聞見枯梁殘瓦下的焦煙氣,月光將城牆上新修的工事照得清晰可見,青石縫裡滲入的血已被來來往往的鞋泥所覆,城牆上的箭孔卻尚未修復。皇城富麗,少有這蕭條的光景,如今已是初夏時節,月光灑在巡衛的鐵甲腰刀上,竟彷彿落了層嚴霜。
都督府裡掌著燈,書房開著半扇窗,窗內窗外,月圓人孤。
快馬踏破了府外的寂靜,孟三奔來書房外,在院外揚聲跪稟:“侯爺,軍報!”
“稟來。”書房裡傳出元修的聲音,沉斂無波。
孟三已經習慣了,侯爺在關外遇刺後,人就陰沉了許多,盛京之亂後更是一夜之間性情大變,軍中的老將軍們常常議論,說侯爺越發喜怒無常了。其實,侯爺的心思也不是那麼難以捉摸,比方他心情不好時總會來都督府,比方都督府裡有兩處禁地,一是後院的閣樓,一是此間書房,無令不得擅入,連後院的林子和書房的院子也不能進。摸清了侯爺的忌諱,日子就不太難熬。
“詔書已出現在越州、青州和兩陵,葛州的軍報還在路上。”
“上陵接到了籌備大婚之物的聖旨,老將軍和小公爺在水師,上陵不敢不遵聖命,江北織造府已奉旨行事。”
盛京距上陵有千里之遙,八百里日夜加急遞送軍報,在路上耗費的時日也太長。大婚的日子是昨天,今天送來的軍報說的還是數日前的事,等大婚的軍報送來盛京,只怕聖駕都要渡江了。
孟三把頭低著,豎起耳朵聽著書房裡的聲音,生怕元修突犯心疾。
這幾天百官吵得很,聯名請奏,訓孝義,呼社稷,無非就是想牽著侯爺,不讓都督回京。百官肚子裡的算盤打得噼裡啪啦的響,他們擔心帝寵之爭,擔心都督斷案如神之能,擔心府裡再混入聖上的探子,擔心自個兒的高堂兒女妻妾錢財。他們貪念的事兒那麼多,卻不許侯爺只念一個都督。
書房裡靜悄悄的,月光太濃,濃得連窗上的人影都淡了,孟三卻能猜出來,元修一定坐在桌後,桌子放著一本手札。
盛京大亂那夜,禁衛軍在長街上圍堵都督府的馬車,馬車是攔了下來,裡面卻只有滿滿一車的木箱子。開箱查驗的禁衛險些厥過去,箱子裡滿滿的死人枯骨,還有一些醫書古籍。手札藏在古籍下方,乃是都督親筆所書,寫的是驗屍之理、斷案之要。
侯爺命人將箱子抬了回來,此後每到都督府都會來書房,掌起一盞孤燈,對著手札坐到天明。
唉!
孟三在心裡嘆了口氣,御醫再三囑咐,侯爺這病不能操勞,憂思少眠熬的皆是心血,可是誰勸得住?前些日子他勸得狠了,險些被攆回西北。他巴不得回去戍邊,可他要是走了,侯爺身邊連個撒氣的人都沒有,有什麼惱的愁的豈不是更要憋在心裡了?
他的命是當初在地宮時被侯爺和都督救下的,都督走了,他能報恩的人只有侯爺了。這輩子他早就打定主意不回西北了,就算京城再討人厭,他也不走。
孟三悄悄地起身退到院外的樹下,摸了摸懷裡的藥瓶,面露憂色。
當初侯爺把瑾王調製的藥給毀了,有一粒被揮去了遠處,恰好落在親衛腳下。後來,那親衛將藥交了上來,老鎮國公命太御醫院嘗藥配方,一干御醫把那粒丸藥磨碎成粉,細細聞嘗過之後卻得出了一張近二十味草藥的方子!
御醫稱,尋常醫治心疾的方子不過蘇合香、龍腦香、青木香、檀香、川芎等幾味藥草,瑾王所調製的丸藥配方如此複雜實在叫人心驚,且這丸藥僅有一粒,難供御醫們反覆琢磨品嚐,嚐出來的藥草之中有幾味尚且存疑,御醫們都覺得這小小的一粒丸藥中所含的藥草絕不止二十味!
一副藥方用藥越多,一些藥材的用量就越少,少到極難嚐出的地步。瑾王的藥裡所用的那近二十味藥材是御醫們爭爭吵吵得出來的,實難確定全方,更別提拿捏用量了。
御醫們最後沒了法子,從一副殘方里挑揀出了十味相生的藥草,製成了一味新藥,他懷裡揣著的正是新調製出來的藥,可每日勸侯爺服藥簡直還比登天還難,再這樣下去可咋辦?
唉!
孟三知道自己近來嘆氣的次數越來越多,可卻無計可施。
夜風微涼,瓊枝搖碎了月影,似乎今夜註定心亂無眠。
這時,一陣馬蹄聲從牆外傳來,孟三從樹下快步走出的工夫,馬蹄聲就在都督府門前的方向停了。
沒一會兒,一名小將奔了進來,軍袍上落著灰撲撲的黃塵,嘴唇乾裂,嗓音粗噶,“孟隊長,葛州的急報!”
孟三一聽,剛要接過,身後樹梢忽然颯颯一響!
孟三轉頭時,軍報已經落到了元修的手裡。
元修撕了火漆,將軍報展開匆匆一閱,薄唇抿了抿。
不是她的訊息……
“侯爺,都督……”
“是呼延昊!”元修打斷孟三,打斷得有些急迫,似乎不想聽到有人提起都督二字,更怕聽到。
他收起信來,臉色似霜,黑袍之下的背影精瘦挺拔,墨袖隨風向月,揮劍斬月一般,殺機凌厲。
“找到那狼崽子了?太好了!”孟三眯著眼掰了掰骨節,響聲瘮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