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青不許人鬧洞房,眾人也知道她的性情,只能回府的回府,回客棧的回客棧。

季延沒鬧得成洞房很是遺憾,臨走時笑鬧著道:“那明日一早我們可要來看新娘子的喜被。”

依大興的民俗,新婚次日一早,喜婆要進房間收拾新婚夫妻的床褥,將落紅的褥子捧出曬到院子裡,以示新娘子的貞潔。

對此,暮青只送了季延一個字,“滾!”

季延哥倆好的拉著水師的人一起滾了,楊氏和高氏等在主屋裡,暮青進屋後便說道:“剩下的事我自己來就好了。”

兩人很詫異,楊氏道:“都督,掀新娘子的蓋頭,講究可多著……”

“不必了,都督府裡不講究這些。”暮青負手道。

楊氏和高氏相互看了眼,暮青是都督府裡的主子,她說不講究就不講究,楊氏只好應是。

近日宵禁,城門已關,暮青命月殺將高氏送回宣武將軍府,隨後也命楊氏退下了。

人去屋靜,暮青走到闊椅裡坐下,端起茶來便喝,頭都沒抬,“人都走了,你們倆還蓋著蓋頭,看來這一日是不嫌累。”

姚蕙青坐在榻上,蕭芳坐在輪椅裡,兩人聞言一同揭了蓋頭。

姚蕙青笑道:“這一日已是從簡了,竟還這般累人。”

蕭芳沉默著,把蓋頭搭在膝上,手從袖下翻出,手裡竟還握著本書。

“服侍你們小姐梳洗歇息吧。”成過親了,事兒就算辦完了,暮青放下茶盞,起身要走。

“等等!”姚蕙青看了暮青一眼,剛剛好像聽見聖上在院子裡說今夜不回宮,要宿在都督府的閣樓裡。她聽說過聖上和暮青之間的傳聞,心裡隱約能猜出些事來,但她聰明地沒提,只是喚住了欲將綠蘿。

綠蘿剛要將蕭芳推出屋子,住步回身時,見姚蕙青的掌心裡多了只小巧的瓷瓶。

“這個拿去,明兒早晨起來擦在被褥上。”姚蕙青吩咐香兒將瓷瓶遞給綠蘿,笑道,“府裡備宴殺雞時,香兒偷偷取回來的雞血。”

暮青不得不稱讚姚蕙青想得周到,她說了句明早再來,便出了屋子,直奔後院。

月殺去送高氏了,劉黑子、烏雅阿吉和湯良送那些精兵少年回客棧,今夜一同在客棧裡歇息。都督府裡今夜人少,皓月當空,紅綢滿樹,白天的熱鬧顯得夜晚清幽寂靜,暮青踏著石徑而行,到了閣樓外時,見窗裡點著燈燭,窗前卻無人。

後園的景緻甚美,步惜歡向來喜歡在窗邊賞景,今夜窗前無人,暮青只能苦笑,笑罷悶頭進了廂房。半晌,她從廂房裡出來,卻沒進閣樓,而是進了灶房。

今日府裡擺了兩頓喜宴,步惜歡只動了幾筷,飯菜收拾下去時,她特意看過。

暮青煮了清粥,蒸了條魚,炒了兩盤素菜,熬了碗湯,隨後進了趟廂房,出來後才端著粥菜上了閣樓。步惜歡果然在桌旁看手札,暮青的目光落在他的神情舉止上,眸中露出淡淡的笑意。

——嘴角上提,左臉的笑容比右臉明顯,眼眸周圍不見細紋,顯而易見的假笑。

——脖子僵硬,下巴僵硬,眼神聚焦,哪有讀書的樣子?真正在讀書的人,下巴會隨著閱讀進度沉下或仰起,他僵著不動,根本就沒在看書!

——那手札她有些日子沒寫了,他早就看完了,哪有可翻之處?

裝模作樣!

暮青一眼就把步惜歡看穿了,偏偏有人還要繼續裝。

男子執著手札,頭沒抬,屋裡酸味甚濃,“都督今兒娶妻,新娘子在東院兒裡可是坐了一日了,想必腹中飢餓,都督親自下廚,不妨送……”

話沒說完,屋裡忽靜。

男子的目光落到少女的衣袖上,她已將飯菜端到他面前,一幅衣袖入了他的眼,只見那衣袖華錦為底,上繡金鳳,紅火喜慶,甚是眼熟。步惜歡怔住,緩緩仰頭,見少女立在他身前,鳳繡帶,牡丹裙,一襲戲裡的紅裝,正是兩個月前他們在這閣樓裡拜堂成親時她所穿的。

他怔怔望著她,燭光在玉般的眉宇間一躍一躍的,明明滅滅,似靜好,似暗湧,不知望了多久,忽然將她攬了過來,緊緊擁住。

男子的俊顏埋在少女胸前,深深吸了口氣,燙人的氣息彷彿要將她燒透,手臂的力道更是重得要將她融進身體裡似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