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臣女不僅知道此人是誰,還知道太皇太后為何遍尋朝中三品文武府上都尋不到她。”沈問玉道。

元敏冷淡地看了她一眼,“本宮不喜歡賣關子的人。”

沈問玉笑了笑,她可不是來賣關子的,“因為她根本就不是朝中三品文武官的女兒,而是朝中三品武官!”

元敏撫著指甲的手一頓,忽然坐直了身子!

什麼?!

沈問玉心中快意,幽幽一笑,“此人不是別人,正是英睿都督。”

“放肆!”元敏盯住沈問玉,指向她時,指甲明光逼人,劃如劍光,“你好大的膽子,竟敢誆騙本宮!來人,給本宮掌她的嘴,讓她胡言!”

安鶴聞令下了玉階,沈問玉見之剛要開口,安鶴已將錦盒攏入袖中,拂塵一甩,風馳半殿,勢若飛針,沈問玉只覺胸口刺痛,那一聲要說出口的話便堵在了心間。

說時遲,那時快,安鶴到了近前,掌起掌落,脆如驚雷,四聲落盡,沈問玉狠跌在地,嘴角含血,面腫如拳,楚楚之態盡毀。

“依你所言,若江北水師都督是男子,修兒好男風不成?若江北水師都督是女子,朝廷的眼瞎了不成!”元敏盯著沈問玉,聲音含怒,那怒意不在眼底,眼底唯見懾人的精光。

殿內漸漸傳來笑聲,沈問玉伏在宮毯上,含血而笑,初時幽幽,後轉為厲笑,聞之如幽冥哭笑,嘲諷至深。

“你笑什麼?”

“我笑……太皇太后英明一世,卻被至親之情所縛,終不過爾爾,凡人罷了。”

“放肆!”安鶴喝斥一聲,面露嗜血笑容,抬掌便擊向沈問玉的天靈。

“嗯?”元敏的聲音雖淡,重重華殿裡聞之卻冷若冬日寒風。

安鶴面朝沈問玉,低著頭,眉頭幾不可察地皺起,鬆開時掌勢已收,俯身恭謹而退。

元敏的目光從安鶴身上收回來,看向沈問玉,眸中不見怒意,只淡聲道:“本宮說了,不喜歡賣關子的人。”

沈問玉低低笑了幾聲,血染宮毯,刺目如梅,“侯爺所愛的女子,閨名中帶著青字,太皇太后尋遍了朝中三品文武的府裡也未尋著她,因為她不叫鄭青然,亦不叫姚蕙青,而是姓暮,閨名暮青!”

暮青?

“她是汴州汴河城古水縣的仵作之女!”

“……”

“古水縣這些年來可是我大興出了名的升官福地,為求三年九品知縣,需奉十萬雪花銀,太皇太后可知為何?因為古水縣有暮家人在,暮家父女驗屍無數斷案如神,暮青有陰司判官之名,她雖是女兒身,在古水縣衙裡卻儼然我大興朝的女仵作!”沈問玉笑了聲,不知是嘲諷大興,還是嘲諷自己,“她能做得大興的女仵作,怎就做不得大興的女都督?”

“世間絕無如此巧合之事,去年六月起,暮家人不知所蹤,至今不知生死,而西北新軍中隨後便出了一個斷案如神的少年,仵作出身,年紀相仿;侯爺說他心儀的女子在三品朝臣府上,太皇太后遍尋不著,而江北水師都督偏偏就是三品武職;侯爺戍邊十年,軍中三十萬兒郎,何處與女子相識?除非那人就在軍中兩球成名!如若那人在軍中,除了有驗屍之能、斷案如神、曾是侯爺舊部的英睿都督,還能有誰?”

她知道這猜測很瘋狂,可當初九曲幫的水匪燒搶了沈府,暮青必不敢在古水縣再待下去,可她離開古水縣,又能去何處?正逢西北軍在江南征兵,只怕天下間無人能想得到一個女子能藏身軍中。

至於容貌身份,別人改換不易,於仵作來說卻不難。暮家人驗屍斷案多年,結識的三教九流不少,其中難保不會有懂得易容和作假身份文牒的江湖藝人。

其實,她並不願如此推測,一想到侯爺生死之時心中念著的女子是暮青,她的心就如同被千百把刀子割過一般,想想自己如今的境地,她就覺得自己蠢不可及!

殿中死一般沉寂,元敏僵坐在美人靠上,不知多久,忽然起身!下玉階,步上宮毯,華裾迤迤,如在金紅的宮毯上豁開一道深壑,深不見底,殺機噬人。她緩緩走到沈問玉面前,蹲下身子,伸手抬起她的臉來,力道輕微,尖利的指甲卻入肉三分,“你說這些,有何證據?”

“沒有。”

元敏的力道忽然便深了。

“太皇太后說對了,臣女就是有恃無恐。猜錯了,臣女也不會死,您還需臣女去和親。猜對了,臣女倒覺得她更合適。”

朝廷上雖然需要英睿練兵,但和親是明年之事,兩不耽誤。元敏手中有藥,不怕控制不住她。

元敏卻聽得笑了,慢悠悠地問:“你很聰明,本宮倒想知道,她若和親,本宮留著你還有何用?”

沈問玉也笑了,笑意悽苦,卻含戾氣,“我這身子,太皇太后也是知道的,到了關外也未必能活,不過是早死晚死罷了。既然要死,何不拉上一人?”

“嗯,也是。”元敏鬆開沈問玉,冰涼的指尖撫上她紅腫的臉頰,憐愛至極,“你這孩子,對別人狠,對自己也狠,本宮倒是越來越喜歡你了。”

她看向安鶴,安鶴會意,將袖中的錦盒拿出開啟,捧至元敏眼前。元敏將那丸藥捏出來,柔聲笑道:“你既是個對自己狠的,不妨把這藥吃了吧。”

沈問玉一驚,元敏捏開她的嘴便將藥塞入了她口中,安鶴捧了茶來,一盞茶灌入,便逼著沈問玉將藥吞了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