唉,世間女子!

魏卓之拿著軍令哀聲嘆氣,暮青冷眼掃來,男子忙運氣調息,揚聲念!

“西大營營門,進營者不查腰牌,犯怠軍之罪,罰軍棍一百!”

此聲悠長,萬軍聽之如在耳畔,不由一口氣吸得也悠長。

軍棍之厲,輕者皮開肉綻,重者終身殘廢一命鳴呼!

一百軍棍,等同於杖斃!

“執法軍!”暮青道。

“在!”章同得令而出,今日由他的人執行軍法,他看了麾下的兵丁一眼,四人行出,從赤膊受縛的五百兵丁裡便拖出兩人來!

兩人驚懼急喊:“都督饒命!”

暮青鐵面不理,執法兵將兩人剪臂按跪在地。

魏卓之繼續念:“西大營二營,夜間帳外或無人值守,或就地瞌睡,犯慢軍之罪,罰軍棍五十!巡邏哨見之不理,犯怠軍之罪,罰軍棍五十!二營都尉治軍懶怠,罰軍棍一百!”

“南大營一營查疑不嚴知情不報,犯怠軍之罪,罰軍棍五十!二營擅斷軍情私自調崗,犯惑軍之罪,罰軍棍一百!一營、二營都尉罰軍棍五十!”

“北大營一營都尉馬倉深夜不眠飲酒高歌,犯亂軍之罪,罰軍棍一百!”

“東大營二營都尉伍常開夜眠不醒毫無警惕,罰軍棍二十!”

他邊念,章同手下的執法兵邊將唸到的人往外拖,兵丁、伍長、什長、陌長、屯長、都尉,一應人等皆無例外。待魏卓之念罷,五百人已被分批拖出,點將臺下只剩四位軍侯。

“軍侯盧景山、莫海、侯天、熊泰,縱容軍心,營防懶怠,遇襲反應遲緩,致使全軍奔走,妄議軍情,營防大亂!身為軍侯,翫忽懈怠,罪加一等,罰軍棍兩百!即刻行刑!”

一聲即刻行刑,執法兵上前便將四人按趴在地。

“慢著!”這時,沙場上被縛待罰的一人忽然開口,暮青循聲望去,見那人不是別人,正是西大營二營的都尉,那都尉仰頭怒笑,“都督罰打軍棍兩百,不如直接說把人拉出去斬了!斬人不過頭落地,將人杖斃未免狠毒!”

暮青眸光一寒,當著萬軍的面躍下了點將臺,大步走向那都尉。那都尉跪在地上,仰頭看著暮青,眼神憤懣。暮青望進他的眼裡,兩人目光相觸,刀劍拼殺無聲,“你可知道,他們是為何而受此軍法處置?因為你們!因為你們不想留在水師,他們顧及你們的情緒,故而放縱你們軍紀懶散,致使軍心渙散,全軍都跟你們一個德行!”

“那末將願為軍侯領罰!”

“你願?你願有屁用!”暮青忍不住粗口,“你願回西北軍,你便懶怠水師的操練營防!你願替你的軍侯領罰,我便要讓你領?不是你太把自己當回事,就是這些年的兵白當了!事事都要人依著你,不然就撂挑子鬧情緒,那還當兵幹嘛?不如脫了這身軍袍回家去,自有老孃願意事事依你!”

那都尉的臉燒紅如火,其餘原本也想求情替罰的都尉頓時閉了嘴。

魏卓之搖搖頭,有段日子沒見,她那張嘴罵起人來還是那麼厲害。

“該幹正事的時候鬧情緒,該受罰贖罪的時候逞英雄,這是軍人?兵痞!”暮青罵完,轉身就走!她回到點將臺上,一掃臺下跪著的數百人,“此地是軍營,軍隊乃是國之利器所在,軍紀不嚴,無以為軍。我不需要把情義看得比軍紀重的兵,我需要的是視軍紀如鐵的兵,你們可以說我鐵面無情,但我能讓你們成為一支鐵軍,成為一支鬼軍,成為一支無人敢犯、絕無僅有、戰史裡盡是傳奇的水師!”

元修望向暮青的背影,神色怔愣,眸中似有異光。

扮成崔遠的駱成坐在馬車轅子上,忍不住要吹口哨。

萬軍寂寂,後面的聽不見主帥所言,卻不敢問,前面的過於震動忘記傳話,不知多久,才有人想起來回頭傳遞,一時間,竊竊之聲如浪,一波高過一波。

萬軍望著點將臺上的少年,他曾是新軍的傳奇,曾是他們的驕傲,曾是他們的精神領袖,而如今他成為了他們的都督,告訴他們軍中軍紀比情義重,聽來如此無情,卻不知為何仍叫人血熱。

曾經的江南新軍,如今的江北水師,在大興的軍隊編制裡一直都是尷尬的。在西北時,他們雖然隸屬西北軍,卻因來自江南,在出自西北的二十五萬大軍中如異鄉之客般難以融入。到了盛京後,新軍改編成水師,可江北山多水少,湖河多大江少,大興建國六百年來從無水師編制,他們又成為了一支只能在湖裡河裡練兵的大軍,自個兒想想都知道要受天下人的笑話。

一支地位尷尬前途渺茫的大軍,沒有希望,沒有信仰,莫怪軍侯都尉們想回西北操練懶怠,連他們自己都沒有信心。

他們都是貧苦人家的兒郎,無以為生才來從軍,一支鐵軍,一支鬼軍,一支無人敢犯、絕無僅有、戰史裡盡是傳奇的水師,真的可以嗎?若有一日衣錦還鄉,他們真的能挺起胸膛對老孃和妻兒說,他們是享譽天下的江北水師的兒郎?

萬軍齊望點將臺,眼裡似有一團火,燒得心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