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六章 下一個受害者(第2/5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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仵作乃賤籍,連他們這些種田打漁的庶民百姓都不如,他們倒是沒啥,就章同那性子,還不變本加厲地擠兌?
“孃的!咱們今晚輸給了個仵作?”後頭,一群敗兵表情精彩。
表情最為精彩的是章同,他堂堂武將之後,今夜竟輸給了一介仵作?二十年苦讀兵書,叫他情何以堪!
暮青見一時無人動,便自己走去樹後,對韓其初道:“幫個忙,把人放下來。”
韓其初苦笑,他是唯一一個無震驚神色的,顯然隨她去了趟山坡上,心中已猜得差不離。
見兩人去了樹後,魯大才醒過神來,對身後親兵使了個眼色,那兩名親兵才趕緊去幫忙。屍身放下來,抬去空地,沐著月色,那黑洞洞的胸腔和腹腔無聲向人訴說著慘烈。
暮青蹲下來將套在屍身脖子上的麻繩解下來,身後傳來數道吸氣聲。
只見那脖子上血肉翻著,暮青輕輕將那頭顱一撥,那頭骨碌擰去一邊,竟幾乎全被割斷了,後頸只連著一層皮肉!
章同眼裡血絲如網,拳握得咔咔響,這是他的錯,如果不是他輸得沒了心神,路上沒注意過自己的兵,人就不會死。
魯大轉頭望向圈子外聚著的那群新兵,絡腮鬍將臉襯得粗獷陰沉,山風一刮,有些猙獰,“叫老子知道是誰捅自己人刀子,老子非活剮了他不可!”
新兵們受驚,急欲辯解,暮青低頭看著屍身,頭未抬,只道:“兇手不是我們自己人,此事我一會兒再說。”
魯大聞言低頭瞧她,新兵們面面相覷,方才還說他們中誰離開誰就以嫌犯論,怎去了趟林外回來,他們就全數洗脫嫌疑了?
雖多有不解,但洗脫了嫌疑,沒人不慶幸。
只是這口氣還未松,眾人便嘶嘶抽氣,只見暮青竟將手一探,伸進了那頭顱斷開的腔子裡!
月色落在少年手指上,玉白的顏色叫人覺得森涼,她在裡面摸了摸,道:“頸部創緣不平整,是繩索所致。骨面斷裂也不平整,似砍創,但不是……”
她將手指從那腔子裡收回,順勢來到屍身胸腹部敞開的皮肉上,翻了翻,指腹上下摸了摸,“胸腹部創緣平整光滑,呈紡錘形哆開,合攏時呈線狀,圍面板無表皮剝脫,典型的切創,兇器是刀!但創角不夠尖銳,創口大,創底小,是撕裂創。死者是被一刀劃開胸腹後,再徒手撕開胸腹腔的。”
徒、徒手撕開?
“繩子可以證明這一點。”暮青將放在一旁的麻繩提起來,對著月色將那斑斑血跡展示給魯大等人,“兇手將人撕開後才將繩子套在死者脖子上,吊去了樹上,所以繩子上可見握痕血印。”
暮青將繩子一展,只見繩子上一面四截血印,一面只一團。乍一看瞧不出是手指留下的,她將手指往上一覆,眾人頓驚,只見暮青抓著指頭粗的麻繩,那四截血印正被她的四根手指覆上,而她的拇指正壓在另一面那一團血印上!
這確實是一隻血手印!不同的只是兇手的手比她的大。
“類似這等血印有好幾處,還有幾處擦痕,是兇手將屍身吊去樹上時拉拽繩子用力所致。”暮青說罷將繩子放去地上,起身。這具屍身其實很好驗,比那些偽裝過的兇殺案中的屍身好驗得多,因為兇手的手段簡單、粗暴,直白地呈現在屍身上,表明了他有多崇尚原始的暴力,細節對他來說只會覺得太過柔情,他不屑一顧,因此不需去費力去找,因為根本不會有。
“魯將軍跟我去一趟山坡,案情已清楚了。”暮青說罷,徑直出了林子。
魯大、老熊、章同等人在後頭跟上,被劃在圈子外的新兵們面面相覷,最後也都嗚嗚啦啦地跟去了山坡。
山坡上,百來人擠在羊腸小徑上,暮青站在前頭,從案發時開始說。
“首先,我要說,死者並非逃兵,也非迷路,或者因輸了演練無顏回去。他只是掉了隊,因為他當時在這裡解手。”暮青指指路邊的草。
“你怎知他在解手?”章同問,那草他一點兒也看不出有何不一樣。
暮青轉頭對韓其初道:“你可以給他看看。”
韓其初頓時苦笑,回想起那攪著一團黏糊糊的黃泥送來眼前樹枝,勸章同道:“章兄還是自己瞧吧,那草下的土……咳,是溼的。”
文人就是文人,說話頗為委婉。
章同撥開韓其初,徑直走到路邊蹲下,伸手一撥那草,後頭不少眉頭一跳,表情古怪。
韓其初的話雖委婉,但不傻的都能聽懂,何況章同與他是同鄉,頗為熟稔,怎能聽不出土溼為何意?他竟親自去撥了檢視,那草葉上說不定沾著尿,他也不嫌髒。
暮青微微挑眉,章同家道中落,自幼承家訓光耀門楣,奈何他乃庶族武將之後,處處受士族低看。他心氣高傲,不願受人冷眼,便從軍西北,想立功升將,讓那些低看他的人後悔,所以他激進、急於求成,甚至只因她穿了身士族華衣就將她當做假想敵,處處針對,彷彿贏了她就贏了那些低看他計程車族。即便後來得知她並非士族公子,他還是一邊挑釁她一邊用心操練,挑釁她是為了引起別人的關注,用心操練是為了讓別人在關注他時發現他的成績優異。此人既自傲又自卑,傲自己武將之後一身武藝熟讀兵書,又自卑庶族出身,怕被人瞧不起。
這些都是暮青一個多月來根據章同的行為、語言和習慣得出的推斷結論,但今夜她看到了另一面。
那新兵的死讓他極為自責,如此心高氣傲的一個人竟能伏在草叢邊去檢視那灘被尿液泡過的溼泥,此舉自是出於對她的不信任,但也出於對此事的自責。那新兵的死,他想報仇,想找出兇手,不想有任何一處錯漏。
暮青挑著的眉漸漸落下,看著那伏在草中的背影,眸中清冷漸化了幾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