華郡主應是,親自將元敏送上了鳳輦,只是望著那漸漸遠去的車駕,目光漸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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暮青歇了一日,用過晚飯後,月殺送來了她要的東西。

一罐散碎的人皮面具似的東西,一罐透明的藥膏。那藥膏是粘散碎人皮用的,那些人皮裡有一些是做好了的老繭,貼上就能用。

月殺道:“你想貼哪兒,貼上就好,一時沾水不怕,只是不能在水裡泡太久。”

暮青聽後取來需要的老繭和散碎人皮,沾著藥膏細細貼了起來,她本就會些粗淺的易容術,又最瞭解人體骨骼,熟知貼在何處才看著自然。半個時辰後,一雙新的手便出現在了面前。只見那雙手膚色雖白,骨節卻比女子的粗些,指間生著老繭,一看便知是窮苦人家少年的手。

她這雙手都是爹疼寵出來的,以前在家裡,劈柴燒水這些重活兒爹從不讓她動手,他說家中有男子,能擔得起重累活計,女兒家身子嬌貴,不可幹這些。可貧苦百姓家的女兒哪來那麼嬌貴的身子?爹不過是疼她罷了。

暮青看著雙手,有些晃神兒,月殺悄悄退了出去。

主子有事命他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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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更天時,暮青便去了侯府,到了西暖閣時,元敏坐在裡屋用茶,華郡主守在榻前,巫瑾正為元修診脈。

暮青見巫瑾未施針就知元修尚未發熱,只是見屋裡沒有御醫,便等巫瑾診脈結束後問道:“怎麼只你一人在此?御醫呢?”

元敏聞言放了茶盞,面上含著薄怒,道:“御醫院的一干人等枉稱聖手,到了用他們時,一個一個不是醫術不精就是怕死,沒一個能替本宮、替朝廷分憂的!”

暮青聽了面無表情,她不認為她會有心跟她說這些,且她並非真怒,她先放的茶盞再開口說的話,動作和語言時間不一致,顯然是假怒——她想玩兒什麼花樣?

“這些庸才本宮用著都不放心,修兒取刀補心之功全在瑾王和你,他的傷就交給你們二人診治了。”元敏說話間,巫瑾已坐去桌旁,提筆蘸墨,欲書脈案,她便對暮青道,“瑾王今兒一日都在府中,每個時辰診脈一回,未曾歇息,想必身子已疲累了,這等書寫脈案的事不如你來吧。”

暮青一聽,心裡咯噔一聲,面上卻神色未露,大大方方的接了巫瑾手中的紙筆。

巫瑾讓去一旁,目光不自覺地落到暮青手上,元敏的目光也落在暮青手上,一看之下,愣了愣。只見暮青一手提筆,一手平放,畫燭近在眼前,清清楚楚地照見那手手指修長,骨節略粗,指間有繭,除了白皙些,並不像女子的手。

元敏心中生疑,回想今早榻前的情形,想起元修握著暮青的手,只有指尖露著,她立刻便瞥向暮青的指尖,見她指尖粉白圓潤,果真如同蔥玉一般!只看那指尖確實覺得像是女子的手,可再往上瞧,看那粗大的骨節和老繭,又覺得不像女子的手了。

莫非是因她今早只看見了指尖,因而多想了?

元敏疑惑時,巫瑾也有些疑惑,他看著暮青的手,面色不露,燭光照進眸裡,卻有暖光一躍一躍。

嗯?她復原骷髏面容時,他曾看見過她的手,那時是這樣的嗎?

巫瑾正疑惑,忽見暮青抬頭,她望著他挑了挑眉,問:“王爺該不會以為我會讀心吧?”

巫瑾一愣,讀心?

暮青道:“王爺不復述脈象,我如何寫脈案?”

巫瑾這才想起正事來,他的心神皆被她的手吸引了去,竟忘了要複述脈象。他忙開口複述,暮青下筆書寫,剛寫了兩句,元敏忽然開了口。

“本宮聽聞愛卿出身村野,這手瞧著倒挺白的。”

暮青聞言頭也沒抬,下筆不停,聲音有些冷,“微臣原是仵作,看驗屍骨,整日戴著手套,自然白些。”

元敏盯著暮青筆下的字,見她的字一筆未歪,若非太過鎮定,那便是果真沒有可疑之處。

難道真的是她多想了?

“愛卿是仵作出身,曾奉職於何處?”

兄長曾說,皇帝在汴河行宮封了位周美人,其名與這少年一樣,他懷疑這少年是皇帝安插進西北軍中的人,是而派人在江南查過,只是事有不巧,恰逢汴州刺史府的暗樁被皇帝拔除,此事便沒有查到。

這少年若是皇帝封的周美人,他將人安插進軍中當眼線,按說該讓其改個名字,但這些年皇帝的心思越發難測,興許不改才是他的用意。一樣的名字,一樣的江南人氏,本就真假虛實難辨,皇帝平日裡對她的態度又似親似疏,他們的心思都被這少年吸引了去,背地裡不知要為皇帝制造多少空當圖謀他事,因此她才不讓兄長將這少年放在心上。

但昨夜那番接觸,她倒覺得是她小瞧了這少年,因此還將她的身份查清楚些為妙。

暮青寫著脈案,聽見此話依舊筆下不停,隨口道:“未奉職。”

“什麼?”元敏直起身子。

“微臣是汴州刺史府仵作馬徵的徒弟。”

徒弟?

暮青不再說話了,信與不信,元家自會派人去查,她相信步惜歡!

元敏盯著暮青,眸光微動,暮青寫好脈案交給巫瑾時,她已神色微倦,亦未再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