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二章 我該先縫屍(第1/2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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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白衫搭在屍體上,把那開膛破肚的慘象遮了,百官這才敢凝神細瞧。
只見衣衫心口處的血點比紅豆粒小得多,眼稍花些的都瞧不太清楚,真不知這血點兒是如何被注意到的。
“拿塊白布來。”暮青對堂外的衙役道,那衙役不知她要白布何用,但還是從命行事了。半晌後,衙役捧了塊布回來,暮青將白衫拿起,把剛要來的白布蓋在了屍體上。
這白衫是重要的物證,她不想開膛破肚的屍體弄髒物證,因此只能要塊新布蓋著屍體。她接下來要說案,可不想百官避著屍體不看,所以只好要塊布來把開膛之處蓋住。
“證據往往在細微處!”暮青將屍體蓋住後,便將那白衫展開,看著那血點兒道,“驗屍不是隻驗屍體,死者的衣物及隨身攜帶之物上都可能有破案的證據。我數日前去義莊驗屍,為死者寬衣時就看見這血點兒了。當時人已死了六七個時辰,胸前密佈屍斑,顏色紫紅,正巧遮了胸口處細如針孔的傷痕,因此很難驗出,但衣衫上仍然留下了罪證,只要心細,不難發現。”
心細,這話說得容易。
這少年膽大,大到敢剖屍取心,但也心細,細到連衣衫上針眼兒般的血點兒都能發現。
如此膽大心細者,世間能有幾人?
元修總算是知道暮青今日為何非要剖屍了,人被飛針所殺,針在心內,不剖屍取心便難見真相。如果她一開始便向百官指出這衣衫上的血點兒,告訴他們奉縣知縣的心裡扎著根針,想必他們定不將這血點兒當回事,到時人人質疑,你一言我一語,還不知要吵吵到何時。她不提證據,先取兇器,百官見了那針,回頭再看那衣衫上的證據便會啞口無言了。
一件事,先做與後做,形勢會大不相同。
她為解此案煞費心思,步步皆有其用意,因此他相信她在其餘的事上也有她的用意。
“你當時就發現此事了,為何當時不說?”元修問。
這一問,百官也覺得奇怪,這些日子外頭都傳言奉縣知縣是猝死的,在刑曹裡奉職的仵作是唐家人,這老仵作驗了大半輩子的屍,他說人是猝死的,暮青去過義莊後也沒有別的話傳出來,因此原本覺得奉縣知縣是被滅口的人也都信了猝死之說。
既然她當日就發現人非猝死,為何要瞞著不說?
“那時說了沒用,人都沒到齊,好戲如何開演?”暮青這話沒人聽得懂,她卻站起身來,轉身看向那老仵作,問,“你說是不是?”
這話問得突然,百官齊怔,那老仵作也怔立當場,手裡還拿著筆,一時難以理解暮青的意思。
暮青直截了當問:“說吧,誰向你取過經,問過殺人不露痕跡之法?”
“啊?”那老仵作一驚,手裡的筆啪地掉落在地!
元修目光忽然鋒寒如劍,霎那煞人。
那老仵作被這目光一望,忽覺遭人提劍穿了心,心口涼得透風,不由噗通一聲跪了,哆哆嗦嗦道:“沒、沒……”
“沒?”暮青俯視那老仵作,冷聲道,“這話你也敢說!方才我驗屍,別人看不出門道來,你呢?”
那老仵作哆嗦止住,抬頭望暮青,不知她指的是何事。
“我且問你,我剖屍前做了何事?”暮青問,她就知道這老仵作沒看出來,他若看出來了,哪還能有心思填那屍單?
“……剃、剃髮。”老仵作想了會兒道。
“那你可知你在何處露了馬腳了?”暮青又問。
老仵作不言,只望著暮青,過了半晌,面色忽然一白!
看樣子他是想明白了,但百官還雲裡霧裡,暮青回身對元修道:“我那日在義莊驗屍時曾摸過死者的頭頂,此事你可記得?”
元修想了會兒,點了點頭,好像是有這事兒。
“那你記得當時他說了什麼嗎?”暮青看向那老仵作,不待元修細細回想,便說道,“我當時剛摸向死者的頭頂,他就說‘老朽驗過了,頭頂無釘。’”
“可我剛剛是如何驗這屍體的頭頂有釘無釘的?”暮青看向大堂地上的屍體,屍體上身蓋著白衫,頭卻露在外頭,那頭是光著的,頭髮都剃光,收去了一旁。
元修隨之望去,忽然屏息——明白了!
暮青知道定有人還沒聽懂,她解釋道:“我剃髮驗釘時曾說過,火燒釘釘入之處,因血肉被高熱封住,血不流出,又因傷在隱秘部位,傷痕難見,因此不易驗出!那麼誰來告訴我,這具屍體被抬來刑曹大堂時還沒剃髮,這老仵作那日在義莊時是如何知道屍體頭頂無釘的?”
這回清楚了,百官齊齊望向那老仵作,老仵作跪著,面白如紙。
暮青問道:“你來告訴我?”
她行事自有她的道理,無用之事她不會做,今日當眾驗屍,她明知死者頭頂無釘還要剃髮驗釘,為的就是此時!
“還有,你說死者是猝死,我很好奇你明知我是仵作,這話也敢在我面前說!我想你敢說這話,不是你對猝死了解的少,就是你覺得我對猝死了解的少。”暮青冷聲道。
爹曾跟她說過,仵作雖有南北兩派,但以北派唐家為尊。這老仵作在刑曹奉職,又曾說過他是承繼家學,那他應該就是唐家人了。仵作雖是賤役,但在這一行裡,唐家地位尊崇,在士族貴胄面前,這老仵作不敢心高氣傲,在同行面前他大抵還是有些高傲的心態的。在他眼裡,唐家之外無仵作,誰都不會比唐家的仵作懂得多,因此當時在義莊裡,他即便知道她是仵作出身,想必心裡也沒將他放在眼裡,因此才敢在她面前撒這謊!
“猝死的誘因有很多種,心臟性的,中風性的,肺源性的,甚至有噎食性的,發病後即刻或半個時辰內,至多不超過三個時辰的,可以稱為猝死。猝死者死前多有昏厥和抽搐的情形,也有在睡夢中安靜死去的。我在義莊驗屍時問過你,你說到了天牢時人趴在石床旁,俯臥在乾草裡,如此便可以排除人是在睡夢中安靜死去的。既非安靜死去,那麼猝死或是被殺,死者死前都必有痛苦,有痛苦便會反映在死者的神態和動作上。所以當你告訴我此人是猝死時,你至少忽略了兩處——屍體的神態和動作不對,以及死後的體位不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