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青望著他,見他怔愣的眼底漸生痛楚,卻不躲不避。

看來他是懂了。

這輩子,她說話從來沒這麼拐彎抹角過。

她這性子本不討男子喜歡,步惜歡也好,元修也好,她感激他們讓她知道這世上除了爹以外,還有人能用心包容她。元修乃英雄兒郎,志比天高,驕傲也比天高,她不想拒絕的言辭讓他太難堪,也不想曖昧不清,只好拐彎抹角,望他能懂。

她心中已有一人,無法再安放他人。

“我有些累,回府歇著了,改日再敘。”

*

望山樓外,飛雪零星,陽光一照,刺人眼。

暮青到了茶樓外,月殺和元修的親兵見她獨自出來都有些意外。暮青攏了攏風帽,把馬車留給了元修,慢步出了長街。

她剛走,一輛馬車便從城門外駛了進來,在望山樓對面的首飾鋪門口停了下來。

馬車裡下來名丫鬟,打了簾子,扶下來一名少女。

那少女薄紗覆面,披著件香荷大氅,朔風寒,裙裾如波。只見少女緩步而下,行路若春蝶點水,微風拂柳,冬日裡的風都不禁柔了幾分。

不見容顏,便已秀色空絕。

街上漸靜,來往百姓停下,目送那少女主僕進了首飾鋪子。

半晌,丫鬟抱著只首飾盒子出來,打了簾子,少女便要上車,望山樓裡卻走出四五個士族公子。

為首一人紫冠玉面,披著件松墨狐裘,鳳眸微挑,笑意風流卻帶著幾分陰鬱。

百姓們見了紛紛噤聲,面含懼色,這人皇城裡無人不曉,不是旁人,正是當今聖上的弟弟,恆王府世子步惜塵。

步惜塵身後的都是恆王府的庶子,盛京裡沒有哪家府上的公子願跟恆王府走得近,他們向來是獨來獨往,驕奢淫逸不輸當今聖上。今兒這姑娘撞上這幾人,怕是走不了了。

步惜塵身後一名恆王府的庶子上前攔了馬車,搖扇問道:“小姐好風姿,敢問小姐是哪家府上的?”

此言輕薄,丫鬟面露怒色,欲出言相斥,那少女暗自攔了,上前一步對步惜塵福了福。這一福,風拂起香荷大氅,那大氅裡香衫素羅,不似京中女子喜愛的羅裙式樣,倒如見江南春色,說不盡的婀娜婆娑。

少女道:“這位公子,小女子久居江南,此番回京投親,趕著回府拜見長輩,望公子行個方便。”

“哦?回府?”步惜塵笑問,“小姐是哪家府上的?”

“安平侯府。”

恆王府幾個庶子互看一眼,皆面露驚色。

安平侯沈家當年也風光著,武宗皇帝生母便是沈家女,只是如今元家當道,沈家沒落多年,這些年為了謀求起復,四處聯姻,早已成了盛京裡的笑話。

安平侯府本沒什麼好讓他們驚訝的,他們驚的是這小姐說她是江南迴來的!當年,安平侯次子沈二那一支流放到了江南小縣,沈二死在江南,死後的牌位沈家都沒敢接回盛京。半年前,倒是有訊息說江南沈府出了事,沈二的庶子外出走商的途中路遇水匪,遭匪徒所殺,一船的人和貨物沉了河,連屍身都沒撈出來。那庶子之母劉氏聽聞兒子遭遇不測,想不開在府裡上吊身亡了。她年沈二的側室,這些年主理府裡中饋,她一死,府裡便沒了主事的,沈二的嫡女又是個藥罐子,安平侯府的老封君便遞了牌子入宮,求太皇太后恩准她回京養身子。

以安平侯府這些年的行事之風,接沈二的嫡女回來養身子是假,想在盛京給她謀門婚事,藉機聯姻是真。當年,武宗皇帝沒少彈壓元家,先帝晚年立儲之爭時,安平侯乃三皇子一黨,三皇子在朝中呼聲最高,而九皇子年幼,儲君之位不可能是他的,因此那些年在朝中,安平侯沒少跟元相國對著幹,如今朝中是元家的天下,太皇太后記仇,沈家這些年沒少吃苦頭。沈家的老封君求太皇太后將沈二之女接回來,京中不少人等著看笑話,沒想到太皇太后還真準了?

莫非太皇太后不記仇了,沈家要起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