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修一愣,隨即摸了摸鼻子,低頭含糊道:“哪有。”

“撒謊的時候別摸鼻子。”暮青淡道,男人撒謊時,會釋放一種叫做兒茶酚胺的化學物質,引起鼻腔內細胞腫脹,鼻子不適,便會下意識去摸,一摸就露餡了。

“尤其別摸鼻子的同時把視線避開。”暮青接著道。

元修是坦蕩男兒,實在不適合撒謊,他不但摸了鼻子,還把視線避開了,鼻腔細胞腫脹加視覺阻斷,沒什麼比這更容易看出撒謊來了。

“我來猜猜看,你隱瞞的是何事。”不待元修反應過來,暮青又接著道,“一般來說,低頭避開視線,不敢直視對方,多恐懼或者羞愧之時,你肯定不是因為前者。那麼來猜你為何會羞愧,只有兩個原因,一是對我撒謊你覺得有愧,二是你做了對我有愧的事。”

暮青一直望著元修的神情,以她對元修的瞭解,她本以為是第一個原因,但問過後她便愣了,“你做了對我有愧之事?”

“沒有!”聽聞此話,元修猛然一醒,想也不想便急切否認。

“嗯。”暮青淡淡應了聲,元修否認時神情急切,且身體同時前傾,語言、神態、動作皆在同一時間完成,沒有作假,他這句話是真的,“那說說吧,出何事了?”

他並未做出對她有愧之事,但還是覺得對她有愧,究竟是何事?

元修見暮青信了他神色才鬆了些,但聽聞她問何事,頓時又覺得難以開口。

“你不想說可以不說。”暮青道,元修不是她的犯人,那是他的私事,他有權不說,“我對你說這些只是要告訴你,這便是察言觀色之法。”

元修怔怔看著暮青,不知該說什麼。他帶她來望山樓,一路都未提過心情煩悶,她卻看了出來。他只說了句沒有,她便把他的心思都看透了,他也知這大抵便是察言觀色之法了。但他今日心中因事煩悶,方才被她看破心事又驚又奇,此刻又怕瞞著她她會生氣,諸般情緒,一時不知如何自處。

“你看那樓下那孩子。”暮青瞧出元修頗有壓力,便轉移話題,望了眼樓下。

元修循著她的目光望去,見她正望著茶樓的天井大堂,大堂裡茶客滿座,茶香嫋嫋,小二穿梭在各桌茶客間,閒聊的,唱曲的,吆喝聲,聲聲熱鬧。大堂里正中那桌旁坐著個幼童,約莫三四歲,父兄喝著茶,他也有模有樣地坐著,面前放著盤點心。那幼童肥短的小腿兒還夠不著地,踢踢踏踏的,煞是可愛。

“他不想坐著喝茶,他想去街上玩兒。”暮青道。

“你怎知?”元修果然被轉移了注意力。

“看見他的身體了嗎?他的身子向外側著,朝向茶樓門口,他的腿腳雖還夠不著地,但你瞧他的腳,踢動時也腳尖也轉向茶樓門口。我所說的察言觀色,所察之事並非僅指面色神情,也包括肢體動作。人雖然會撒謊,但神態和身體卻很誠實。很多時候,在你想一件事時,還沒有說出來或者去做,神態和動作已經可以先反映出你的想法了。”暮青如此說,元修很難一下子便聽懂,但令他瞠目之事下一刻便發生了。

那幼童不耐地在椅子裡挪動,明顯想要下去,並對父親道:“爹爹,寶兒要街街。”

孩童聲音稚嫩,被大堂裡熱鬧的人聲遮了,卻逃不出元修的耳力。他震驚地看向暮青,見她還望著天井大堂,待他再向大堂望去時,那幼童的父兄已起了身,那父親笑著抱起孩子,將茶錢放在桌上便帶著幼子到街上玩耍去了。

“你再瞧那兩個跑堂的小二,他們兩人有私怨。”這回暮青不待元修問,便指給他看,“瞧見他們兩人到掌櫃處取茶時的樣子了嗎?兩人取茶時都往對方相反處側著身,明明中間無人,兩人端了茶可以打個照面再走,卻偏偏要背身而行,就像不願看見對方。”

元修瞧著皺起眉來,或許是湊巧呢?

暮青瞧見元修的表情就知他在想什麼,道:“一次是湊巧,次次如此就必有問題。”

她以前選修心理學時,常去公共場合觀察人的行為表情,久而久之養成習慣了,今日一進茶樓她就注意到那兩個小二了,直到此時,她已經觀察他們有一會兒了。

“你若不信,待會兒掌櫃的送茶來,一問便知。”就像要證實暮青的說法,這話剛說完,掌櫃的便敲門進來了。

“侯爺,一壺明前春山,四盤點心,雪山梅、芝麻南糖、翠玉豆糕、糯米涼糕,您瞧瞧,可是老樣子?”掌櫃的將茶點擺上桌,笑道。

“十年沒吃你這望山樓的茶點,聞著這味兒就知是老樣子!”元修笑道。

那掌櫃笑得見牙不見眼,忙給元修和暮青斟了茶,將熱茶奉去暮青面前時笑問:“這位公子可是西北軍的小將軍?”

他在盛京久了,沒有哪家公子是他不識得的,眼前這位小將軍雖貌不驚人,但披著的紫貂大氅可是貴氣。狐裘大氅皆是貴族之物,尋常百姓可用不得,因此這公子身份必貴。既是貴人,他又不識得,那自是隨侯爺回朝的西北軍將領了。

“你這眼力也跟十年前一樣。”元修笑了笑,“這位是今晨朝中剛封的江北水師都督,聖上賜號英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