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聲脆音,在死一般寂靜的金殿上扎得人耳疼。

百官齊驚,林孟與刑曹屬官們快步圍來,只見那銀筷前端有寸許處泛著青暗,其光幽冷。

“這……有毒?!”眾人驚呼。

暮青面無表情,夾了那半塊雞蛋便放入了口中。

滿朝文武張著嘴,驚呼變成了抽氣。

步惜歡臨高下望,眸光微沉,卻未動。她尚有父仇要報,他知道,她不會拿自己的性命開玩笑。

元修離得遠,目力卻不差,見此面色也沉了下來,但也未動。她行事向來有主意,如此做必有她的道理。

呼延昊皺著眉頭,這女人又搞什麼花樣?

“沒毒!”暮青吃完後喝了口茶,淡道。

“沒毒那銀筷怎會……”林孟不解。

“世間之物,相生相剋。蛋清內有一物,名為蛋白質,蛋白質裡含一物,名為琉,其與銀相遇易生青黑。不同的蛋,硫含量有差異,顯色結果也會不同,放得越久的色越深。”暮青不管殿上文武能否聽得懂,她已經儘量說得淺顯了。

宮中用膳的器具有銀器、玉器、瓷器,頗為多樣,天子用膳時多用玉器,旁側有宮人佈菜,亦有宮人試菜,所謂試菜便是以人試毒。但宮宴上人多,百官們所用的多是銀器,但以銀試毒實不靠譜。

另外,民間投毒多用砒霜,但砒霜本身並不會致銀變黑,只因砒霜乃礦中所煉製,提純不夠,其中亦含硫元素,這才致使銀變色。所謂銀針探毒,其實探的並非毒,而是硫。現代砒霜提純技術好,銀針探毒根本就沒有效果。

但銀針試砒霜之毒在古代確實可用,因此此事暮青便未多提。

林孟等人聽得一頭霧水,唯獨巫瑾面露沉吟之色,似對此言頗感興趣。

“銀能試出的毒多為礦中所煉,勒丹使節所中之毒乃雷公藤,其毒用銀是試不出來的。”暮青道。

刑曹屬官們雖未聽懂前言,此言卻聽懂了,但都有些將信將疑。

“那依將軍之言,酒菜或是勒丹使節的衣物上未必無毒?”林孟問,查案才是最要緊的,不管此人有何異才,他只想儘快查出兇手。

“不,酒菜無毒,衣物與酒囊上也無毒。”暮青卻道。

什麼?

林孟詫異萬分。

“這是我要說的第二件事。”暮青看向那邢曹屬官裡推測案情最多的員外郎,問,“你可知雷公藤為何物,是何形態,中毒者何症?”

那員外郎微怔,隨即有些尷尬,道:“下官未曾習過醫藥之術。”

“雷公藤性味苦、辛、涼,有大毒,其花與根莖皆含毒,碾成的粉末是土黃色的,你看看多傑的衣袖與酒囊是何顏色?”

邢曹員外郎望去那還浸在水盆裡的衣物和酒囊,一看之下便怔了——那酒囊乃乳白鑲金的,兩袖則滾著雪白狼毛。

“若以你的推測,兇手是將毒粉撒在酒囊或衣物上的,如此大的色差,勒丹使節又如何看不出來呢?”暮青在西北時曾易容成勒丹騎兵混入狄部,自然知道勒丹部族的一些習俗。五胡部族信奉的神靈一樣,但各有崇尚的顏色,比如狄部尚黑,認為黑是天鷹的羽毛,而勒丹尚白,認為白是天鷹翱翔在天際時的雲。唯有部族中地位高的人才有權利穿著這些顏色的衣物。多傑在部族有金剛之名,地位自是極高,高到他可以代表部族前來大興議和。

“這……即便酒囊與衣袖不可能,難道不可能撒在衣物的其他地方?”那員外郎有些不服輸,多傑的衣袖是雪狼毛的,但他的衣物其他地方可是繡圖複雜,顏色花裡胡哨,若撒在衣物的其他地方,他未必看得見。

“所以我才問你可知雷公藤為何物,中毒者何症。且不提撒在其他地方,兇手能否保證受害者定能觸碰到撒有毒粉的衣物部分,假設受害者真的沾到了手上,抓了羊腿吃下,其後中了毒,你可知中毒症狀為何?”

“這……”

“你不清楚,我來告訴你。受害者會出現頭暈心悸、腹痛嘔吐、四肢抽搐、肝腎疼痛,繼而出現血便血尿、唇甲發紺、口鼻出血等症,若無救治,從毒發到身亡,其痛苦可持續一日到四日。”暮青道。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