油燈火苗暖黃,火裡烤著的薄刀看起來並不冷,卻莫名讓人脊背生寒。

孟三道:“英、英睿將軍您悠著點兒,我家大將軍的腿傷過……”

“見過。舊傷添新疾,再不處理,他的腿要廢!”暮青冷淡道,最後那字格外清晰鏗鏘。

孟三望了眼她手裡刀,忽然替大將軍捏了把冷汗。

元修一笑,把腿伸給她,隨她樂意!

他腿上中箭之處,暮青已將周圍的褲子割開瞧過了,元修中箭後用過腿力,腿上的傷口看起來比手臂上的嚴重得多。暮青並無處理箭傷的經驗,因此先拿他手臂上的傷練了手。

當時暮青便端量過元修腿上的傷了,箭從後方大收肌處射入,從前方股外側肌處射出,傷處有些偏,但很可能壓著股動脈!此傷有些險,取箭時需萬分小心。

見暮青盯著元修的腿許久沒動,三人便知此傷恐不容樂觀,氣氛靜了下來,三雙眼睛盯住暮青,見她將元修大腿上那片布料都撕了下來。男子的腿線條精勁流暢,油燈火苗躍動,那腿也似蓄著力,剛猛如豹,只是腿側一片巴掌大的傷疤頗為扎眼,那箭傷周圍紅腫的血肉瞧著更顯猙獰。

月殺瞥了眼那片傷疤,上回她瞧的便是這疤?還真有。

暮青不看那傷疤,只盯著那箭傷,執刀輕輕挑開箭身周圍的皮肉瞧了瞧。

疼痛傳來,元修不覺腿一使力,暮青道:“放鬆!”

她知道這很難,但他一使力,肌肉收緊,這箭被絞在裡面,更難拔。

元修竟真依言放鬆了下來,暮青又撥開傷口再三估摸肌肉和血管的位置,男子額上滲出細汗,卻始終未再用力。

決定拔箭前,暮青將一團布送到元修面前,“咬著。”

元修看那布,眉頭微抖,那是從他腿上割下來的褲子!他轉過頭去,氣笑了,“不用!你小子何時婆婆媽媽了?動手吧,利索點兒!”

暮青語氣生寒,“要能利索點兒,我就不給你咬了。”

此處沒有醫療儀器,她只能慢慢地拔,憑驗屍經驗避開股動脈血管,一會兒鈍刀割肉般的痛有得他受!

孟三和月殺一愣,這傷真如此險?

可元修還是那句話,“動手吧!婆婆媽媽!”

他轉著頭,卻能感覺到她眸中的利刃,隨後她便將那團布收了,但沒扔,只交給孟三抱著,道:“一會兒你家大將軍撐不住了,塞他嘴裡!”

孟三乖乖點頭,也不知是誰的親兵,元修皺眉看了他一眼,腿上傳來拔箭的疼痛時,他皺著的眉頭只微動了動。孟三卻咧著嘴,感覺自己的腿都在痛,見暮青將那箭往傷口一側壓了壓,斜著往外拔,她拔得極慢,油燈裡火苗噼啪響,深長幽暗屍骨遍地的甬道里似有陰風在動,好似過了極長的時辰,那箭才拔出寸許。

燈燭微光照見元修額上的細汗,他眉宇平靜,始終未再使力。甬道里靜得只聞燭火聲和箭身拔出時磨著血肉的細微聲,男子低頭望向少年,她一手兩指撐在他傷口周圍,使力將傷口撐開些,另一隻手慢慢將箭往外拔。湧出的血染了她的手指,襯得那手玉白小巧……

元修眉頭微皺,盯著那手,心頭又生古怪,不覺望向少年的臉。她半低著頭,臉上還戴著胡人面具,他想象著她原本的眉眼,粗眉細眼的,平平無奇的相貌,瞧著就是個普通少年。可她的手不似軍中漢子的手,軍中都是粗漢,偶有魏卓之那般公子哥兒,但習武之人的手,他未曾見過如此漂亮的,便是養得再好,男子之手終是骨節分明些,大一些。

他眸中疑色漸深,這時,見暮青抬頭對孟三和月殺道:“拿塊布來,過來幫忙按住傷口周圍!”

元修一愣,她仰著頭,脖頸處有淺淺的喉結。眸中的疑色被擊碎,心頭卻總有古怪繞著,只是一時說服不了自己。他這般疑惑著,糾結著,不知多久,那箭竟就這麼慢慢拔了出來。

箭身拔出的一瞬,血湧出來,暮青丟了箭身,一把將他的腿抻直,一手接過月殺手中的布團按住傷口,一手往他下腹與大腿根部處一按!

那手指玉般顏色,燭光裡一晃,探來他下腹,只是觸著他的衣袍,便有奇癢自他下腹竄起,元修忽直起身,眉宇忽生暗沉,一把握住暮青的手!他只為阻止她,那手握在手心裡卻軟軟的,他手心一麻,似被電著,急忙鬆了!

這一握一鬆間奇快,月殺的眉頭只來得及跳了兩跳,兩人便再無接觸。

甬道里死一般靜,唯暮青面色清冷,“你想死嗎?”

她仍按著元修腿上的傷口,抿唇沉聲道:“方才我按那處,自己按著!腿根有脈動之處,兩指重力壓迫!不想死就快些!”

元修眉頭緊緊皺著,望了她一眼,目光又刷地躲開,手卻依言自己按了上去。

暮青瞧了眼,見位置瞧著沒錯,便低頭壓住傷口,觀察出血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