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修和月殺嘗試起來時,暮青沿著石臺走到了孟三身邊,遠遠問:“剛才說的,聽見了嗎?”

孟三背對著暮青,咧嘴一笑,“聽見了!將軍真了不起!流沙您都能脫了,俺還以為今天死定了呢!今兒要能上去,俺欠將軍一條命!”

“你先上來再說。”暮青道。

要上來沒那麼容易,不克服心理恐懼,躺下之後只會死得更快。瞧瞧那些狄兵就知道了,他們是土生土長的草原漢子,常在大漠行走,流沙之事定然聽過,可他們落下來後還是憑本能在掙扎。

果然,那幾個狄兵在躺下後感覺流沙在吞噬自己,頓時驚恐地想要起來,結果很快被流沙吞噬了頭臉,悶死在了沙裡。

黑暗裡,馬嘶人嚎,流沙簌簌作響,頭頂上偶現的微弱光線照見沙坑裡舉著的手,慘白的手,僵硬地抓著上空,彷彿死前想要抓住那微弱的陽光,生命中最後的一線生機。

恐懼在黑暗中蔓延如瘟疫,身邊的生命一個接一個被無情吞噬,自己卻還要緩緩往那流沙裡躺,能從流沙裡脫困的人都是心智強大之人。

元修身陷之處比月殺離石臺近,他躺下後最先往石臺邊上滾,前方一匹戰馬頭朝下陷入了沙裡,元修匍匐著繞開,前頭的路卻有些難行。到處是死人和戰馬,交錯著埋在黃沙裡,沒有一條通向石臺的直路,只能從中穿過。彎彎曲曲地匍匐前行,動作越多,危險越大,暮青在石臺上瞧著,見元修身手敏捷沉穩,她只示範了一次,且是在光線黑暗的情況下,他竟像是不止一次在流沙裡爬過般,眼看著便要到石臺邊上。

元修抬眼衝她一笑,黑暗的地宮裡,男子的笑如那草原上八月的烈陽。暮青松了口氣,見元修伸手去夠石臺,指尖只差一寸便要夠到那石臺時,身後有名狄兵的手忽然一抓!

元修被扯著戰靴往下一拖,回頭見間身後一名半隻腦袋露在流沙外的狄兵睜著眼死死盯住他,他深陷沙中,唯有一隻手半耷著,正勾著元修的戰靴,另有半個腦袋露在外頭,流沙已沒過了他的口鼻,眼睛看起來已沒有了神采,人應該已經死了。

人死了,屍體卻會動,詐屍?

元修皺眉,試著往前去,卻扯不動那手,那手勾著他的戰靴,他匍匐在地,靴子一時脫不得,離石臺只有一寸,卻生生被那死屍勾住了腿腳,再前進不得。

“後退!”暮青在石臺上忽道。

那是屍首抽搐,人死後肢體仍存有的少許動作,那手勾住了元修的戰靴,他進是進不得的,只能求退,把靴子自那死人手中讓出來。

元修立刻便懂了,往後退了一步,輕輕將腿往後一讓,戰靴便從那死屍手中退了出來!他避開那死屍,往前一步,到了石臺邊,按住石臺往上一縱便躍了上來!

“大將軍!”孟三這時也上來了。

“沒事就好!”元修笑著一拍孟三的肩膀,回頭謝暮青,“我欠你小子一條命!”

說話間,他抬手,習慣性地便要去拍暮青,暮青眸光一冷,望住那手。殿中光線黑暗,看不真切,但元修就是感覺到被人瞪了,頓時收手一笑。

差點忘了,這小子屬毛蟲的!

月殺最後一個上來,他落的地方在元修後方,等元修上來了,他才慢慢過來,過來時特意避開了那具死屍。

魏卓之沒下來,西北軍中掉下來的就元修、暮青、月殺和孟三四人,如今四人都好好的,沒什麼比這更叫人慶幸的了。

沙坑裡的那些狄兵沒有一個上來,都死了,除了一人——呼延昊。

呼延昊會說大興話,自聽得懂暮青的話,暮青本是自救並救同伴,最後竟叫他也跟著脫了困。

“英睿將軍,多謝!”呼延昊立在流沙坑對面,以略帶胡腔的大興話對暮青道。

流沙坑數丈寬,大殿黑暗,她看不見他,他的目光卻能精準地落在她身上,似發現了新奇的獵物。

這少年確是稀奇,以螞蟻打敗過他,明明是江南人,卻比身在大漠之人還要了解流沙,這脫困之法聞所未聞,卻甚是好用。

呼延昊一笑,露出森森白牙,她救了他一命,他該如何待她呢?邊想他邊掏出一隻火摺子,照亮了眼前的大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