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以見得?”元修問。

“這事兒說來話長,先回上俞村,那村長家裡還留著四個馬匪,大將軍一問就知道了。”魯大道。

“好!回村!”元修道。

眾人這回是真回了村,只是暮青走在最後,抬頭望西北的夜空,那目光卻向著江南。

他……

罷了,從今往後,她再不是自己認為的那剛正之人。

但,無悔。

*

回村之後,治傷之事再無可避。

避無可避,暮青便乾脆不避了,她直言她孤僻,不喜人治傷,要了盆溫水,擺明要自己處理傷口,請無關人士出去時順手關門。

此舉氣壞了齊賀,“孤僻?從未聽過這等理由!”

“聽過了。”暮青把巾帕丟到銅盆裡,頭都沒抬。

齊賀一噎,怒瞪著她,“從未見過有軍醫在,還要自己……”

“見過了。”暮青從桌上拿起把剪刀,放在火燭上烤。

“你!都似你這般,還要軍醫何用!”

“有用,大將軍房裡。”今夜他們都在村長家中宿下,六間房,那村長父子住了兩間,元修和魯大一間,老熊和韓其初一間,章同和她一間,還有一間住著齊賀和精騎隊的都尉,其餘人都分散在村中百姓家中住下。

魯大和元修有事在談,齊賀便先將老熊和章同的傷先處理了,打算處理完暮青的就去找魯大,沒想到暮青堅持自己處理傷口。

“我不懂你為何有軍醫不用!”

“我孤僻。”

齊賀氣得一口血悶在喉口,說了半天,又回到了原點。

孤僻!從未聽過這等理由!

“你脾氣衝,影響我心情。”暮青放下烤好的剪刀,這個理由夠了不?

他……脾氣衝?!

齊賀眼前發黑,他脾氣衝,他知道。病患心情不好,影響養傷,他也知道。但軍中不比家中,受了傷有得治能保住命就不錯了,誰他孃的還管心情?這小子咋這麼難伺候?

軍中三年,身為軍醫,從未被人這般嫌棄過,齊賀一時難以接受,再不多言,甩袖憤然離去。

門口,章同一臉苦笑,但進來看見暮青桌上擺著的水盆、巾帕、剪刀和傷藥,不由又皺了眉,臉色沉下來道:“真的不用幫忙?我……我可以不看。”

“不看如何幫忙?”暮青望向門口。

章同頓時無話,是啊,不看如何能幫得上忙?可她一個人真的處理得來?那衣衫都粘在了皮肉上,上藥的疼不是最難忍受的,難忍的是皮肉被生生揭下來的疼。他是男人,方才齊賀為他處理傷口,他都出了一身汗,她怎忍得住?還要自己親手處理。

但顯然,她不會讓他幫忙,女子總是要顧及清譽的。

“那你處理吧。我看齊賀去大將軍房裡了,應是告狀去了,魯將軍的傷還沒處理,他出來應該要些時辰,你慢慢處理吧,我在門口守著。”章同複雜地看了暮青一眼,不再耽擱她處理傷勢的時間,就勢退出了房間,關上了門。

他背對著房門,聽見暮青走來插門的聲音,隨後便沒了聲音。

暮青將床上的被褥掀了挪去一旁,端過水盆,拿來巾帕、剪刀、傷藥、銅鏡和燭臺,便放了帳子,進了床榻。

她身上不算擦碰傷,有兩處刀傷,一處在左肩,一處在右後腰。兩處都不怎麼能瞧見,但好在夠得著。暮青解了衣衫,裡衫、外衫都黏在了傷口的皮肉上,她拿起剪刀將衣衫剪了,血衣丟在一旁,只見床帳裡,少女束著胸帶,背後已被血染紅,那暗紅的血塊襯得肌膚格外勝雪,一抹淺影映在簾帳上,柔了良宵。

但那帳中,銅盆裡的水卻漸成鮮紅顏色,巾帕一次次丟去水裡洗,一次次拿起敷在肩頭和腰身,直到傷口上的幹血化開,暮青才伸手將那粘在傷口上的衣衫碎片往下揭。

衣衫碎片上漸漸撕下一層皮肉,連著藥膏和化了的幹血,鈍刀割肉般的痛,讓暮青肩頭漸起一層細密的汗,若月色照雪,瑩瑩一片,星輝灑落床帳。

但待衣衫揭下,那雪色瑩瑩裡,忽現猙獰。兩道刀傷,傷口被敷得有些發白,好在那藥膏珍奇,抹得也早,傷口周圍未見紅腫,但那些已經發白了的皮肉需要剔掉才能上藥。

暮青挑了把從未殺過人的解剖刀,放在火上烤了烤,一手執鏡,一手執刀,慢慢割向肩頭。

燭光映著暖帳,本是窈窕影,添了刀光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