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些碎骨中沒有頭骨和手腳,因為這些部位太容易看出是人屍,兇手並沒有送來。剩下的部位就是雙臂、肋骨、脊椎、骨盆和雙腿,以暮青的經驗,已不需要畫出這些部位的區域,她直接便開始了拼骨。

沒人說話,齊賀只緊緊盯著暮青的手,看她靈巧地將那些碎骨拼接成圖,眼底漸漸起了驚色!

他知道她為何分骨時將人骨分作了好幾堆了!她是將人骨按部位分開的,為的是方便此時拼骨!

即是說,她方才分骨時,一次完成了兩個工作——她不僅分出了羊骨與人骨,還將那些碎骨是哪個部位都分好了!

他乃軍醫,自認醫術高明,救死扶傷無數,對死傷最為了解的莫過醫者,可眼前暮青所行之事是他從未聽聞過的,彷彿新的領域。

那些人肋是今日午宴端上餐桌的,最完整,不需拼骨,只需按順序放好,但即便是簡單的肋骨排列順序,對齊賀來說也是從未見過。少年盯著那些人骨拼圖,目光裡比在場的眾將領多了些內容。

很快,暮青拼好了屍骨的左臂,就在她去拼左腿時,那隊去伙頭營拿人的親兵回來了。

領頭那親兵面色頗沉,元修一看他的臉色,面色便也沉了幾分。

“報大將軍!末將幾人去了伙頭營六伍尋小鄭,沒見著人!問了伙頭營姚都尉,姚都尉稱他今日不知去何處躲懶了,未曾見著,也正尋他呢!”

“啥?”魯大一聽此言便怒道,“定是此人!不然哪來這等湊巧的事,昨日傍晚人肉送來大將軍府,今日人就不見了!”

眾將皆露怒色,顧老將軍道:“給老夫找!這關城無軍令進出不得,人還能插翅飛了?挖地三尺也給老夫找出來!”

“是!”那親兵道。

一名將領道:“既然此人可疑,那末將們也回營房派人去尋,不信找不出這兔崽子來!”

顧老將軍沉著臉點頭,元修也道:“去吧。”

眾將士得令,這便要離去,忽然一道聲音傳來。

“挖地三尺可以,不過別找整的,找頭顱和手腳。”

元修微怔,與眾將循聲望去,見說話的正是暮青,她蹲在地上,未回頭,依舊在拼骨。

院中場面混亂,氣氛躁怒、肅殺,唯獨少年與這氣氛格格不入,她蹲著的身子在一眾五大三粗的將領中顯得小小一團,單薄,卻如此不容忽視。

“你有發現?”元修問,但眸中已露辰光,顯然憑暮青方才所言猜到了什麼。

暮青沒答,轉頭看向廚房裡負責肉菜進府的那兵,問:“小鄭年有二十上下,身長五尺四寸到五尺六寸,兩三年前從馬上摔下來,斷了左臂、左小腿,後來傷愈,腿跛了才去的伙頭營。他曾立過軍功,伙頭營裡頗照顧他,將往大將軍府送菜食的差事交給了他。”

那兵頓時愣了,將領們齊刷刷望向他,他只知傻愣愣張著嘴。

“孃的!是不是,說話!”魯大急了。

“是!是!”那兵嚇得一抖,忙點頭,“小、小鄭跟俺說過,他年有二十,約莫……就俺這麼高!”

那兵被親兵押著站在一旁,約莫有五尺四五寸高!

“小鄭原本是騎兵,兩年多前跟胡人打仗,從馬上摔下來斷了胳膊腿兒,傷養好後跛了腿,不能再騎馬便去了伙頭營。聽聞那一戰他殺了個胡人的小將,立過功,伙頭營的姚都尉器重他,府裡也信這等立過功的兵,送菜食的差事便給了他。”那兵邊說邊望著暮青,一臉震驚。

震住了的還有滿院子的將領。

“你怎知?”元修問,他是大將軍府的主人,這些事他都不知。

“他告訴我的。”暮青沒頭沒腦地來了一句,一指地上尚未拼完的白骨。

眾將齊刷刷望向那白骨!

卻聽暮青道:“不用找活人了,找頭顱和手腳就夠了。他,就是小鄭。”

“他……”魯大都懵了一下。

暮青怎知此人是小鄭,又怎知小鄭那許多事,這是眾人心頭的疑問,但再多的疑問不及聽聞這地上屍骨就是小鄭時,後背升起的一陣惡寒。

如果地上被分屍的人是小鄭,那昨日傍晚來的那人又是誰?

一個已死之人,把自己的肉,送來了大將軍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