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將軍府的廚房人不多,只有十人。廚子有從盛京元家跟來的,有從伙頭營裡調來的西北廚子,打下手的也都是伙頭營裡的兵,元修用了幾年,個個都是信得過的。

而今日,廚房外頭,刀光森冷,人似篩糠。十人脖子左右都架著刀,稍有異動,頭顱就會被斬下。

暮青率先進了灶房,羊湯的香氣撲面而來,鍋裡的湯還在小火熬著,咕嘟咕嘟冒著奶白色的泡。砧板上放著兩扇生羊排,暮青提了出來,道:“這才是羊排。”

她一招手,一名親兵過來,手裡提著個布包,裡面放著從偏廳裡拿過來的人肋。取出解剖刀,暮青乾淨利落得切了根生羊排下來,又取了根人肋,對院中元修和眾將道:“人肋,弧彎,肋角小。羊肋,平直,肋角大。”

午時烈日當頭,兩根排骨拿在少年手中,差別立現,扎得人眼疼胃也疼。

其實,她不拿來對比,眾人也知道那從灶房裡提出來的是羊排。那羊排是生的,沒醃沒煮,羶味兒撲鼻,鼻子不好使的人才聞不出那是羊排。

中午偏廳裡就十個人,殺一隻羊就夠了,一隻羊只有兩扇肋,不可能一邊彎,一邊平!差別如此之大,顯然少年手裡拿著的那兩根肋骨是出自不同東西身上的。

被他們吃掉的那根烤羊排,還真他孃的是人肋?

聞著灶房裡飄出來的羊湯香味兒,眾將只覺得胃裡陣陣翻湧,恨不得把這輩子吃過的羊肉都吐乾淨。

魯大罵了一聲,一腳踹了那西北廚子,“孃的!敢上人肉給老子吃,老子先把你給剁了!”

他曾一腳碾死過馬匪,那些馬匪是練過武藝的,尚且扛不住,何況廚子?魯大這腳沒踹在胸口,只踹在肩膀上,那廚子便噗通仰倒,胳膊詭異地向後歪著,臉色煞白。

“啥、啥人肉?魯魯、魯將軍……”那廚子體似篩糠,神色驚恐疑惑,看過魯大,又去看元修,“大、大將軍……”

“他孃的!你敢不承認?那兩扇生羊排就在你砧板上放著沒動,那你給老子烤的是啥?”魯大頓怒,抬腳又要踹人。

暮青拉了他一把,道:“他沒說謊,他不知道那是人肉。”

魯大一愣,腳收了回來,皺眉瞧著暮青。

身後有名將領問:“你咋知道他沒扯謊?”

暮青不答,看那廚子的表情就知道,但此事她還沒打算顯露。她只蹲下身,盯著問那廚子,“說說看,為何有新鮮的羊排,卻烤了別的?你知道那並非羊排。”

後頭魯大對那將領道:“她說是啥就是啥,老海你信了就是。你沒見過這小子的本事,老子在青州山裡親眼見過,她只看過那三個新兵的屍體就把呼延崽子的性情推測得半點不差!連那崽子穿開襠褲時候的事都能瞧出來!老子率人圍捕,追上那崽子,一看真是呼延昊的時候,老子就服了!”

那將領訝異,這事兒軍中都傳遍了,但是聽起來還是挺神乎,沒親眼見過總覺得是傳言誇大。但魯大乃真性情之人,直爽坦蕩,不屑貶低人,也不屑胡吹,他說的話向來可信。軍中能叫他心服之人,除了大將軍,以前還沒聽說過有別人!今日竟說服了一個參軍倆月,才剛剛封將的的新人?

眾將領的神色頓時嚴肅下來,望那少年背影,見她蹲在地上,那脊背依舊挺得筆直,院子裡黃風漫漫,望她背影,竟似如見青竹。

這時,聽那廚子道:“俺、俺……不知道那、那不是羊排。”

“不知道。”暮青點頭,眸光漸淡,“很好,看來你覺得我的嗅覺和聽覺都有問題。”

她從地上拿起剛才切下來的那根羊排,往那廚子鼻子前一送,“有何味道?”

那廚子一怔,暮青卻不待他答,便把那根羊排往身後一丟!

後頭呼啦一聲退開的聲音!

暮青卻頭也沒回,更不管丟在了誰身上,只問:“勞煩,聞一下,告訴他有何味道。”

後頭頓時傳來聲聲抽氣,眾將領臉都綠了,戰場殺敵無數,從未覺得生肉如此噁心,誰會去聞!

“羶味。”卻有人開口了。

元修。

“嗯。”暮青沒回頭,只望著那廚子,“看來我的嗅覺沒問題,那就是你的嗅覺有問題。連羶味都聞不出來,你是如何做了廚子的,還進了大將軍府做廚子?”

那廚子臉色煞白,聽聞此言,臉色更白得紙一樣。

“當然,你可以說你染了風寒,鼻塞,聞不見味兒。那就是你覺得我的聽覺有問題了,連你說話有無鼻音都聽不出來。”暮青道。

那廚子一句話也說不出來。

“齊軍醫在,需要他幫你把把脈,看看你染沒染風寒嗎?”

“西北的廚子不止你一個,需要找個來問問烤羊排前,要先把羊排煮過嗎?”

暮青看著那廚子的心理防線一步步被攻破,起身道:“那肋排沒有羶味,你知道那並非羊排,但我們吃時是有羶味的,說明你烤之前放在羊湯裡煮過。你怕沒有羶味,大家吃時會覺得味道不對,所以才放進羊湯裡煮的。你不肯說實話,我告訴你實話,你今日端上桌的是人肋,不然你以為刀為何會架在你脖子上?不過你不配合,看來我幫不了你了。”

那廚子霎時懵了,人人人、人肋?

“那、那不是豬排嗎?”那廚子哆哆嗦嗦問,眼神恐懼而茫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