門關了,院子裡的戰火頓時被澆了冷水。

屋裡,暮青坐在圓桌旁,面前一方粗墨,一張黃紙。

在青州山裡時,營帳簡陋,筆墨不是行軍必帶之物,行軍線路乃機密,途中不許寫家書,她就是想寫信也沒筆墨。雖然她知道月殺那裡一定藏有,但她沒找過他。

暮青提筆,許久未落。

寫什麼?

謝謝?千里寄一個謝字,她不覺得她是那麼無聊的人。

軍報?此事定有人做,她不覺得自己需要多此一舉。

訴衷腸?她兩輩子加起來也學不會感性。

筆提了落,落了又提,總覺得有什麼想說,但又化不成字,糾結了半晌,終負氣丟了筆。

一封信而已,怎麼比屍單難寫這麼多?

再面目全非的屍體她都能尋到蛛絲馬跡,理清頭緒,可一封信而已,她心裡這長了草一樣的感覺怎麼就理不清呢?

“週二蛋!”魯大在院子裡呼喝一聲,“你小子出來跟老子一個屋,叫這倆小子吵去!”

暮青皺眉,出門問道:“將軍夜裡睡時可打呼?”

“哪個漢子睡覺不打呼?”魯大也皺眉。

“那讓陌長跟將軍一屋吧,我跟韓其初一屋。”暮青說完,把門關上,又進屋了。

院子裡,老熊尷尬地咳了一聲,“將軍,還是咱倆一屋吧,昨晚韓其初也沒睡著,咳!”

魯大鬱悶,“臭小子,嫌棄起老子來了!”

暮青來到桌前,重新提筆,幾筆便成一書,待幹了墨跡,摺好出了門,對月殺道:“你進來瞧瞧這屋,若合意便讓給你了。”

章同臉色頓黑,殺氣騰騰瞪了暮青一眼,她還真叫他和越慈一屋?他知道她是女子,和男子一屋總有許多不便,她不想和他一屋他沒意見,但是要他和越慈一屋,他寧願和韓其初住去!但是想到他若和韓其初一屋,那她就得和越慈住一屋了,這讓他更不能忍。想來想去,他只好忍了這口氣。

月殺進了屋,暮青將手中書信遞給他,便將昨夜換下的血衣一起拿出了門,走到屋後,點了把火,將衣物燒了。

夜裡,齊賀給幾人換傷藥,暮青依舊拒絕堅持自己來,齊賀在門口怒道:“你那傷,別怪我沒提醒你,傷口周圍的皮肉若剔不乾淨,那傷很難養得好,日後若留下毛病,可別說我沒給你治!”

話雖如此說,他還是把藥包放在了門口地上,比起昨晚的一包藥,今晚多了一包,是他今天順著黃砂岩來回十里路採的,是防止傷口處理不乾淨潰爛的。

暮青開門出來,見藥多了一包,道:“多謝,不必擔心,我不擅醫術,但剔肉是本行,只是剔的是死人肉。”

她的意思是讓齊賀不必擔心,但這話聽在齊賀耳朵裡只覺得她是瞧不起他清理傷口的本事,少年臉色發黑,怒哼一聲,拂袖而去。

韓其初在屋裡苦笑,出來道:“周兄此言,齊軍醫怕是誤會了。”

“其初。”這時,隔壁屋的房門開了,章同出來道,“陪我出去走走,跟那小子一屋,悶死我了!”

“章兄!”韓其初瞧了眼章同屋裡,越慈在呢,他如此說,兩人只會越發不和。

章同才不管月殺心裡痛不痛快,拉著韓其初便出去了。

暮青心知章同是在幫她支開韓其初,好讓她換傷藥,便關了房門趕緊去換了。

院子裡靜了下來,月殺立在窗邊,面沉如水。死守村子那晚他不在,但他派了刺部的影衛來,知道她受了刀傷,也知道她死不了,所以才聽了元修的軍令,沒急著趕來。他在後頭處理刺部出動的善後事宜,今早才來,尚不知她傷勢的詳情,看她今早去村口迎他,行動自如,還以為她傷得不重。

月殺在窗前站了會兒,回頭看了眼桌上的筆墨,轉身過去,提筆疾書。稍時,一封密信便入了哨筒。

這夜夜深,章同熟睡,月殺起身出了房門。

*

暮青等人在上俞村住了五日,前方軍報,匪寨剿平了。

新軍強行軍,三日到了匪寨與西北軍會師,元修親自來接新軍,並坐鎮軍中大帳,指揮剿匪,五萬新軍歡欣鼓舞,士氣沸騰。

匪寨的匪首已經被殺,西北軍在新軍到來前的三日已透過那夜被抓的馬匪摸清了寨子的密道所在,這幾日便堵了密道,不使一人出寨,新軍到後,剩下的不過是甕中捉鱉。

但寨中有被關押的老幼婦人,還有充作勞力的壯年漢子,匪寨中的五千多名馬匪群龍無首,又見元修親自到了,想起數年前的噩夢,終於有人狗急跳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