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人不如豬(第1/2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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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不可能!人應是被勒死吊去房梁的,我不可能看驗錯!”趙屠子道。
暮青立在房門口,循聲望去,“你是仵作?”
趙屠子一噎,“這……不是。”
“他是村中屠戶,名喚趙興安,我們大夥兒平日裡都喚他趙屠子。”族公從屋裡出來,在暮青身後道。
屠戶,殺豬的。
“人是豬?”暮青目光淡了淡。
“咳!”族公和村長等人在後頭齊齊一咳,這姑娘……
人雖不是豬,可屠戶看驗屍身,並不違律例。
仵作一行,原本就起於殮葬、屠宰之家。在未曾有仵作一行時,發了人命案子,便由賤民看驗,而後報告給官府。這賤民中,便包括市井混混和屠戶。
屠戶殺豬宰牛,對刀傷最為了解。市井混混成日毆架,對打傷頗有眼力。因此,此兩種人看驗屍身後的看法,頗得官府採信。
後來,官府將有驗屍經驗之人招入官衙,專門看驗屍身,這才生出仵作一行來。只是仵作雖有官職和俸祿,卻仍在賤籍,自好者多不願為,因此至今朝廷各州縣,在官衙沒有仵作奉職的情況下,仍沿襲舊制,讓屠戶來驗屍。
趙屠子今日看驗屍身,並無不妥。只是這暮姑娘,似對此頗有微詞。
趙屠子臉色漲紅,他雖是屠戶,在村中也算富足,便是去趟縣城裡,跟衙門裡的公差也是能搭上幾句話的。人貴在富足,有銀子便有臉面,還從未有人因他是殺豬的而羞辱於他的!這暮姑娘,明擺著是譏諷他將人當成豬來驗!他驗屍,一不違律例,二認為自己沒有驗錯,憑什麼受人譏諷?
“我朝官府並未廢止屠戶驗屍的律例,暮姑娘對此可是有意見?”趙屠子不忿,張口便將官府律例搬了出來。
“有。隔行如隔山。”暮青道。
趙屠子一噎,未曾想到他都把官府律例搬出來了,暮青竟敢如此直截了當。他被噎得一時喘不來氣,待緩過神來,更是憤慨難當,冷笑道:“隔行如隔山?那我倒想見識見識,仵作行起於咱們屠宰行,能隔出多遠去!既然暮姑娘說是自縊,不妨說給大夥兒聽聽,讓咱們村裡的老少都來評評!”
趙屠子一掃屋外圍著的村人,果見眾人一聽這話都來了精神。
“怎樣?”趙屠子昂首挑釁,他並不打算給暮青拒絕的機會。今日他本該受村人讚譽,卻因她受此譏諷,他定要為自己討個公道!若是她錯了,倒要看看她那陰司判官的名號保不保得住!
“暮姑娘看驗過那麼多的屍身,不會不知道上吊的人,舌頭都是伸出來的吧?趙大寶家的婆娘,舌頭可是半分也未伸出口外的!對此事,暮姑娘怎麼解釋?”趙屠子大聲問道,目光挑釁。
村人們齊刷刷望向暮青,老輩人故事裡的吊死鬼,舌頭都可嚇人了……趙家婆娘的舌頭沒伸出來是怎麼回事?
“誰告訴你,吊死的人,舌頭都會伸出口外的?”門口,少女靜立如竹,目光清寒。
出口的話讓整個院子都靜了。
趙屠子瞪圓了眼,一時以為聽錯了。
“自縊死者,舌伸出與否與繩索壓迫部位有關。若繩索壓於喉嚨下方,人吊起,舌根前提,舌便會伸出口外。若繩索壓於喉嚨上方,舌根壓向咽後,舌便不可能伸出口外。趙家婦人的鎖痕正在喉嚨上方。”
古代仵作屍檢,常將舌頭是否伸出作為判斷自縊的特徵。現代法醫並不認可這一點,實際上,自縊者的舌大多位於齒後或齒間,伸出的才不多見。將舌是否伸出作為標準,實是害人。
暮青自來了村中,話多簡潔,頭一回解釋這許多,院裡院外卻一時無聲。
半晌,有人開始拿手掐自己的脖子,一會兒掐在喉嚨上,一會兒掐在喉嚨下,反覆幾回,似明白了其中道理,不由眼睛瞪大。
趙屠子忽然扭頭進了屋裡,盯著趙大寶家婆娘脖子上的索痕瞧了很久,臉色鐵青地出來,“那你又怎麼解釋那繩索?那繩索可是死死纏在脖子上的!你倒是說說,她生前是怎麼自己把頭伸進去的?”
暮青不言,回頭也進了屋,出來時手中拿著條繩索,不聲不響便開始繞繩結。
少女手指纖長,如蔥如玉,煙雨裡羊脂般好顏色,繩結於她手中繞得分外好看,三兩下便成一結。暮青抬首,院中一株棗樹,揚手一拋,手中繩索便套入枝頭,反手一拽,那繩結眾目睽睽下倏地收緊,死死纏住了枝頭!
“繩套有死結活結之分。死結大小固定不變,生前如何套入,死後就能如何取下。活結的大小則因繩結的滑動而改變,趙家婦人脖子上的結便是活結。此結名為步步緊,遇重則收緊,生前套入,死後自然取不下。”暮青松手,繩索飄蕩於枝下,村人們盯著那繩索,面色讚歎。
這吊死,還有這許多門道?
趙屠子臉色一會兒青一會兒白,死死盯著那繩索,拳頭緊握,仍在掙扎,“那、那也不能說明人是自個兒吊死的!興許是趙大寶結了這結,勒死了婆娘呢?有何證據表明這結是他家婆娘自個兒結的?”
“活結索痕,於頸後八字交匝,乍看之下的確像被人勒死的。此需細辨。若被勒死,索痕只於頸後八字交匝。若是自縊,索痕則稍向上彎,此乃因體重牽引所致。你可再去細瞧瞧趙家婦人頸後的索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