睜眼一生,閉眼一世。生命輪迴,概莫如是。

君步行只覺得生命如此的可悲。折折騰騰,到底回到原點。就如那帝王,即便掌權天下,唯我獨尊,即便陵寢豪奢,依舊腐朽。生命,燦爛如夏花,也終將落葉歸泥土。那麼,生命的意義是什麼?很多人說是為了享受,很多人說是為了千古留名,很多人說是為了生存。但是,生命的意義只是如此嗎?

他想起年少家貧,父母佝僂著背在黃土地裡刨食,過度的勞累,讓他們英年早逝。於是,他開始流浪,就像是無根的浮萍,在浩蕩的江湖中起伏不定。他見過世間百態,醜陋,美好,陰險,善良,權貴,貧民,錦衣玉食,衣衫襤褸,無數的臉孔,匯聚成了這芸芸眾生。那時候,他追求的是溫飽,是一個安穩的住處,而不是衣不蔽體,風吹日曬雨淋雪侵;而後,他嚮往俠客,一怒拔劍,轉身離去,無比的瀟灑;在之後,他追求權力,與對手搏鬥,武力,計謀,層出不窮,他差點輸了,而輸了就是死。

他還活著,說明對手早已經死了,想來連屍體都已經腐蝕的不成樣子了。

當他執掌青城牛耳,統御門下上千弟子的時候,他便渴望武林至尊。少林,武當,華山,峨眉,丐幫,等等,一大批強勁的對手擺在眼前。每年群雄對角,高手輩出,青城屢屢敗北。他氣惱,卻又無可奈何。當他強大的時候,對手更加強大。

人的慾望沒有窮竭。如果說生命存在動力,那動力便是慾望。慾望推著生命前行。

有的時候他會想,人的生命的價值是雜體,是名、勢、貴的合體。只有當人處在風光之時,生命才顯現出其獨特的魅力來。而如那販夫走卒庸碌一生,有什麼意義!

但是他到底還是沒有被那紅塵碌碌所迷惑,到底還有一絲理智。

那理智便是早年的遭遇,是在貧囧漂浮時,別人的善意。

人的價值,不僅是生命自身的風光舒適,而在於能讓別人脫離苦海。

佛為何能成佛,因為它不為自己而活,即所謂的普度眾生。

老子曰,上善若水,水善利萬物而不爭。

可是,誰能掙脫開功名利祿權勢富貴美色的誘惑?

正是如此,聖人才如此的稀少。

君步行呆呆的望著,嘴角勾起一抹苦澀的笑意。他不明白自己這時候為何會想這些。難道是自己快死了嗎?別人說,人之將死其言也善,鳥之將死其鳴也哀。難道是因為自己快死了,自己才想起這些無聊的思緒嗎?

內視丹田,那條蟲子依舊蜷縮著身體,一動不動的休眠。

他並未覺得自己身體有何異樣,只是如常人一般,一條蟲子居然鑽入了自己的身體裡,任誰也不會自在。長吁口氣,他緩緩站了起來。即便要死,也不能困足不前。他想見識見識這奇異之地的更多奇特。

於是他往前走去,不疾不徐,不緊不慢,若閒庭信步。

這洞窟彼此相連,所隔著的不過是一道血紅色的門。

門非門,不過石洞,被人穿鑿而成罷了。

至於那顏色卻是如何形成,就不為人所知了。

寒意撲面而至,有石棺靜靜的躺在土臺上,千萬年如此,彷彿只為了腐朽。石棺上的雕飾,由簡入繁,雕刻手藝極其高明。君步行甚至蹲下身仔細去觀察,就像一名畫家,想要將這份雕刻手藝融入自己的技巧之中。觸控許久,他慨然一嘆,長身而起。

誰說篳路藍縷的年代民智未開?

他輕笑一聲,如今的一切,都不過是站在前人的基礎上,延伸而來。

道,很簡單,風動,雲開,雨落,雪飄。

如今的道,不過是將最簡單的道複雜化神秘化,變得晦澀難懂,顯得高深莫測。可有什麼差別?

他走了許久,穿過一個個洞窟,卻沒有任何異常。

一座座棺木出現在面前,雕刻各有不同獨具特色,上面的圖案文字,彷彿是一個個紀元的代表。君步行看不懂,自然也無需去深究。對他而言,這些棺木,只不過代表了曾經的生命。這些生命,早已經死了。即便它們現在從棺材裡爬出來,也不能代表它們復活了。生命,不是單一的行動,正如野獸,除了獵取獵物之外,也有其自己的生命形態,如領地的保護,族群的守護,幼子的教導,甚至遷徙的引領。

一腳落下,地面傳來破碎之聲。君步行回過神,低頭看了一眼,卻是一截白骨,被踩成了碎片。他啞然一笑,加快了腳步。其實外面那些廢墟,也是不錯的風景。站在那裡,注目凝視,想象,飛躍千萬年,融入那蒼老的生活畫面中。

於是,他心裡有些熱切,想要回到那廢墟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