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不知道是不是自己產生了錯覺,只是那紋路給人以陰森的感覺,如一隻隻眼睛。她又退了一步。大殿的寂靜,給人以無限的壓抑感,就連神經彷彿也要繃斷似的。

忽然,一道身影憑空出現,掠過一方青銅鼎,飄然落在了深坑的邊緣。他注意到小蓮,瞥了一眼,既而望著自己面前的深坑。這個人,是模糊存在的,就像是一團氣霧凝聚,整個身體縹緲而虛幻。小蓮盯著他,內心裡的恐懼倏然減弱許多,眸光也鋒利起來。這個人,她見過許多次。但是她知道,這個人不再是分身。

那人站在深坑邊打量許久,忽然縱身而起,跳入其中。

那人消失了。

小蓮箭步衝了過去,站在深坑邊緣,望著那暗沉沉黑漆漆的深坑。

深坑如一方水池,只是深不見底。

又如一方深淵,能吞噬天地。

腐朽的氣息,暴戾的氣息,交雜衝上來,讓小蓮不由得往後退了一步。

深坑,是血池,是煉獄。

斑駁的血跡,石化的肉沫,還在深坑的邊緣。

無論過去多少歲月,它們依然在發出微弱的聲音,痛陳這大殿的邪惡。一點痕跡,便是一段故事;一滴血,便是一個人生。那昏沉,那沉寂,那幽森,陳說的是那腐朽的過往。過往,緊緊扯著現今,不肯退去。

小蓮面色蒼白,汗珠密密麻麻粘在她的臉上。

她忽然覺得,自己不是在一張巨大的網中,而是在一個龐大的野獸的口中。等待她的,是被吞噬,是如那血肉一樣,化為陳舊的痕跡。她再次往後退去。那恐懼,瀰漫在身體裡,化作浪濤,拍打著她的神魂。

她在顫抖,止不住的顫抖。

面前地上,那一攤血肉,無比的刺眼。

嗡!

忽然間,她身側的青銅鼎發出沉悶的聲音。她猛然回頭,便見到那青銅鼎浮了起來。赤焰在鼎口瀲灩,卻沒有溫度。鼎浮起三尺,急速的旋轉起來。那上面浮雕陰刻,模糊的宛若一片霧氣。小蓮跌落在地,震驚的看著那旋轉的鼎。八口鼎,盡皆懸浮,靠近那深坑。

一道身影倏然從深坑中飛了出來,立在深坑邊。

那陰冷的眸子,從小蓮身上飛快的掠過,既而落在那旋轉的青銅鼎上。

那人在笑,得意,自豪,陰冷。

他忽然雙臂一展,仰面望著殿頂,嘴唇翕動,飛快的說著古老而晦澀的語言。

殿頂在流血,在裂開,鮮血灑落,宛若飛瀑,瀰漫在深坑的上空。

小蓮呆滯了,大腦一片空白。

他在做什麼?他想要幹什麼?

深坑復活,可怕的氣浪疾嘯著從深坑中湧出。那人的衣衫獵獵,模糊的身影宛若巨浪中的礁石。鮮血揮灑,似乎召喚著無形生命。大殿的氣息,變得無比的滯濁,無比的森肅。有聲音在靠近,越來越近,越來越嘈雜。一聲低吼,彷彿來自萬古以前,穿過時空之門。在小蓮那呆滯的視野中,大殿在變化,那些紋路圖案,如要飛了出來。

它們醒了!

忽然間,小蓮明白這裡是什麼地方。

祭壇。

神靈的祭壇,充斥著鮮血與邪惡。

孱弱的生命,成為了祭品,血肉成了祭壇的養料。

八口青銅鼎飛到了深坑的上空,互相碰撞在一起,鼎中的火焰嗤啦一聲騰起,交纏匯聚融合,化為一道火柱,衝上了那裂開的殿頂。火焰瀰漫,覆蓋在殿頂上,宛若天空的雲彩,而血水卻如那雨水不斷的從中灑落。

古老的吟詠,古老的讚歌,為一場浩大恢弘的祭禮。

隱約可見到一道道身影匯聚在深坑的邊緣,他們穿著長袍,面容肅穆,神態莊嚴。他們默默的匯聚在那裡,比肩接踵,嘴唇翕動,吟詠著詩歌。深不見底的深淵,有兇獸的怒吼,有激烈的搏鬥,有絕望的尖叫。無數的聲音,與無數的身影,交雜在一起,匯聚成了那壯闊悲涼的場景。

一滴淚倏然從眼眶裡滾落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