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外孫呢?”

那人怒吼,一張方正的臉孔滿帶著煞氣。倏然,地上那人彈身而起。

“還我外孫命來!”面對那人的突然舉動,來人大怒,抬手便斬向對方。可是那人卻旋身一避,竟然飛身墜入那深坑。來人一掌落空,面露驚訝,回頭看去,深坑中卻猛然噴湧出一股可怕的氣勁。來人急忙飛身避開。轟!轟鳴炸響,氣勁直衝蒼穹。雲層破開,黑洞洞的豁口讓人想到那死去身體上的眼洞。

不一會兒,那深坑深處傳來了咆哮之聲。

一抹冷厲的刀意從深坑中弧形而出。

可怕的刀意,剎那間將雲層劈開。飛身遠處的來人驚愕不已,正自徘徊猶豫。可那深坑的響動卻是沒有停止,就像是有兩隻旗鼓相當的野獸在籠子裡搏鬥。那裡,到底隱藏著怎樣可怕的存在?

嗷——

那是氣流的疾嘯,宛若龍吟。隨後,一道光柱沖天而起。

那是光,模糊的光,卻是力量強悍的光。

那光瞬間注入雲層,而後在雲層深處漾開。光浸染著雲層,彷彿給雲層注入了生命。雲層變得璀璨,變得猙獰。剎那間,整個天空被那光覆蓋了。

被光灌注的天空,與暗夜沉沉的大地,形成了彼此對峙的局面。

深坑中的響動倏然消失,那狂躁的氣勁,也戛然而止。

黑夜在淡化,激烈的海潮在消停。

深坑深處,流溢著金屬光澤的戰艦,深深的嵌在地層之中。在那表面,可見到兩道身影。一為紫衣,一為渾身是血。紫衣抓著大刀,目眥盡裂的瞪視著倒在地上的人。

“你以為你能擋住我們?”紫衣人怒道。

倒在地上的人伸手擦去嘴上的血,艱難的爬了起來。他的身體一片模糊,血肉和衣物黏在一起,只剩下那通紅的眼睛,保留著那獨特的平靜。他似乎力量耗竭,整個人止不住的顫抖。

“我們既然已經到來,這裡註定要改天換地,無論你如何掙扎,你如何拼命,也改變不了局面。”紫衣人道。

“我知道改變不了,”那人道。“但是,既然活著,總需要有人去嘗試。我記得很久以前,在灼熱的陽光下,很多人忍受著飢餓、疾病、絕望,如同行屍走肉一般,只為了找尋出路,在那條路上,伴隨著屍骨,飢餓的野狗、蒼鷹,甚至那蚊蟲一蓬一蓬嗡嗡鳴叫著。我也在那裡,認識的人越來越少,他們不是留下來了,就是已經死了。我那時候想,我停下來能去哪?我停下來能否活下來?我望著前路,徘徊,猶豫,絕望。蚊蟲在耳邊環繞,嗡嗡鳴叫著似乎在說,快點死,快點死。我沒有停下,我一直走著。我對自己說,想要活下去,你就走下去,只要你能走下去,總還有希望。於是,身邊的人越來越少,我走的越來越遠。我快要死了,我能感覺到蚊蟲的惡意,我能聽到蒼鷹那得意的笑聲。可是,我不能放棄,我不能停下。我的身體很笨重,我的意識越來越模糊。很多時候我在想,或許我已經死了,現在唯一活著的不過是我的靈魂。我望著那灼灼的太陽,低聲對自己說,走吧,走吧,哪怕是靈魂,也不要被這驕陽嚇住,走出你自己的路,走出你自己的希望。”

他舔了舔嘴唇上的血,是苦澀的。他咧嘴一笑,笑容是僵硬的。

“所以很多時候,我總是想試試,試試能不能改變。正如以前,我總想著實現對仇十二的承諾。哪怕是後面執行任務,我也在想,我一定要帶他回去,回到他自己的家鄉去。”

“無知!”紫衣人道。

“回去啊,”那人道。“回到自己熟悉的土地上去,即便物是人非,即便再沒有了昔日的感覺,回去總還是好的。”

“你們的孱弱便是這種糾纏不清,”紫衣人冷聲道。“你們的糾纏不清便導致了時空能源的浪費。你們如此不堪,便不該在這時空中存活。”

“已經好幾年了,”那人道。“彷彿過了一輩子。我不知道仇十二是否已經轉世,是否還在那裡等待,我更不知道仇十二的家鄉是否還有人在等待他。可是,信諾信諾,若不能履行,何以為諾?我即便是死了,又如何甘心?”

“情感嗎?”紫衣人眸光掠過一絲冷峻,道。“這些都是無用之物。在我的世界裡,生命誕生至死亡,除了為了族群的利益,便再沒有自我。如果為了族群有利,即便是殺身成仁又如何!強者為尊,弱肉強食,這是生存之道,是根本之道。你們之所以會到如今的地步,便是因為你們太重感情,而太重感情又會導致慾望的泛濫,慾望的泛濫導致你們自己的割裂,導致內耗,導致滅亡。這就是你們的取死之道。”

“可生命若是沒有感情,又與百獸何異?與草木金石何異?”那人道。“沒有感情,生命存在的意義是什麼?”

“意義就是奉獻,”紫衣人道。“為族群奉獻。”

“是啊,奉獻!”那人道。“這真是太過偉大了!”

“所以你們才需要得到我們的改造,由我們的法則來凝聚力量,重新塑造最強的道。”紫衣人道。

“可你們的最強,卻是要犧牲無數的生命。”那人道。

“弱肉強食,至強者存焉!”紫衣人道。

那人垂下腦袋,整個氣息變得憂鬱孤寂。血水從身上滴落下來,在清冷的金屬表面滑動。他道,“至強之後呢?”

紫衣人面龐繃緊,薄薄的嘴唇如刀鋒一般,一雙眼睛銳利的盯著對方。

那人道,“至強之後呢?”

“至強之後便是強者的世界。”紫衣人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