龍門城有祭壇。

祭壇位於龍門城正中央,在中軸線上,系東西南北四城交匯之地。取天地中和、萬物協調之意。

祭壇為寶剎模樣,為漢白玉堆砌而成,共有九層。從祭壇廣場拾階而上,有臺階九層。祭壇從底座開始,逐漸往上升,也逐漸縮小,到尖頂處為雷針模樣。共有三丈三尺三分高度。

祭壇周邊,是偌大的廣場,廣場拱衛祭壇,有九根漢白玉的石柱。石柱雕刻著雲雷紋,上面有靈花異草飛禽走獸,寓意萬物共生生靈互長陰陽合一之意。

這祭壇,便也並非任何人都可以隨意前往的地方。

每年社祭,慶王攜封地內屬官與記名書生前來祭祀。祭天,祭地,祭鬼神,祭先輩。規模浩大,萬民影從,無不肅穆莊嚴,無不心懷惴惴不敢懈怠分毫。三牲,九禮,炮鳴,全城百姓無不向北而拜。香菸嫋嫋,蠟炬成灰,涕淚磅礴。

所以,祭壇的地位之重,與鼎相比,雖有分屬,卻有過之而無不及。

然而,刀王王凱之的金盆洗手大典,卻能夠允許被安排在這裡,這足以顯見刀王王凱之在龍門的地位何等之高,非一般富戶官宦所能比較。

辰時,雖然經歷了一夜的心驚膽戰,祭壇卻已是人山人海熱鬧喧騰。只見到穿著各色趕緊整潔衣物的男女,已是在祭壇周邊的廣場等候,人們三五成群,互相訴說著什麼。有的面色驚喜飛快的說著自己的客套,有的面色遲疑一字一字的回應著對方,也有的或者閒散或者淡漠或者平靜或者舉手揮舞大聲喊叫然後如風一般的朝旁邊跑去。這群人中,有男有女,有老有少,有的宮裝豔麗,有的素色風華,有的錦衣綢緞,有的補丁成衣,有小兒繞著人群奔跑,有少年故作矜持如小大人一般。

在人群邊緣,也有官府的衙役三步成伍嚴陣以待。

更有玄衣甲士目不斜視,巍然不動。

彩旗飄飄,迎風招展。

旭日的光輝鋪灑大地,映襯得那周邊的屋脊熠熠生輝。

獵獵的風繞著人群,如撒嬌的孩童,放肆的狂笑。

那一張張臉孔,歲月雕刻的痕跡,見證了他們往日的風華。

那一雙雙眼眸,深邃或者鋒利,卻是時光積澱下的厚度。

更有四周的大街小巷,那進不得祭壇的人,散落四處,指指點點,饒有興趣的評說著什麼。整個城,似乎都在等待今天,也在為祭壇的盛舉而歡呼。所以,在祭壇周邊,那些店肆酒鋪,已是爆滿。那跑堂小廝已是累得筋疲力盡翻白眼,而那躲在櫃檯後面的店掌櫃一手撥弄著算盤,一邊卻是笑的皺子都黏在了一起。

“姐姐,這裡面都滿了,我們不用進去了!”

花月牽著月娘的小手,月娘望著酒肆裡那攢動的身影露出失望之色。花月則緩緩望著街上的人,面上雖然平靜,卻也流露出了絲絲的疲憊和擔憂。

“我們再往前走走吧,月娘累了嗎?別急,我們待會便能找到休息的地方。”

“我不累,只是花月姐姐你的身體本就不好,可我們已經走了兩個多時辰了,我怕你會累著。”

花月微微一笑,道,“別擔心我,我沒事的。想我小時候,可是淋著雨在溪中捉魚的呢!”

月娘抿了抿嘴,笑道,“我也要像花月姐姐一樣無拘無束的去瘋!”

花月在月娘的額頭點了一下,道,“你呀,都已經長大了,再也不能像姐姐小時候那樣耍了!走吧,我們往前走走!”

“哦!”

兩人在人群中緩緩往前走去。在東北不遠的街攤邊,有個人憂鬱落寞的望著她們漸漸消失在人群中的身影,然後端起面前的酒碗,一口將那粗劣的酒水喝了下去。有人走了過來,在他的面前坐了下來。

仇九提起頭,卻是戰府的戰珏。戰珏身後跟著兩個身材魁梧的年輕男子。戰珏望著仇九笑,道,“怎麼發呆,是不是有心事?”

仇九已經換了一身衣服,只是膚色和麵上的傷,卻是無法掩飾的。

“昨夜本想去看你守擂,但因為王師要收我為徒,我不得不為我要準備的禮物上心。看你這樣,定然是沒什麼問題的。老闆,再來一罈酒!”

仇九已經喝了一罈酒,那酒水宛若是清水一般,對他的身體毫無影響。戰珏說話,仇九卻是沒有開口。當那乾瘦的老闆將酒遞上來,戰珏便為仇九倒上酒。

“你看,人都來齊了,聽說祭壇周邊已是人擠人,連路都沒了!不過沒關係,我們是貴賓,有專門的通道的。而且在祭壇有我們自己的位置,待會我們一起進去。”

戰珏喋喋不休,仇九卻是悶聲喝著酒。

他的身體其實很不舒服,脖頸,臟腑,筋絡,皮肉,那不舒服便由內而外由上而下,分著不同層次爆發。若是換作其他人,怕是早就平靜不下來。可是,仇九已經習慣了,特別是脖頸的痛楚,那不時發作的挫裂感,總是讓人如坐針氈如在烈火中炙烤。不過他已經習慣,到底不如正常人。

他需要安靜,需要獨處,需要默默的去忍受和消化。

所以,戰珏雖然表現的熱情,卻讓仇九有些不悅。

仇九的神經已經繃起來,若是戰珏繼續如此不休下去,怕是仇九會暴躁起來作出無禮的舉動。不過,戰珏見仇九神色沒有絲毫熱情,卻也收住了話匣子,飲了一口就,皺起眉頭來,道,“今天三公子會代表慶王出面說一些客套話,然後便是王師自己追憶往事以及鼓勵後輩的說辭,緊接著才是真正的金盆洗手。對了,我帶你去見個人,這個人你先前見過了。”

仇九騰地起身。戰珏起身朝身後的人說了幾句,便領著仇九步入了一條巷子。巷子很深,牆壁上已是佈滿青苔,地面的街石也是顯得有些溼滑,那黑沉沉的顏色和痕跡,似乎便是死去青苔的屍骸。兩人在巷子裡走了有百步遠的距離,便來到了一處靜謐的院落。

來到了這裡,彷彿來到了喧鬧城市的郊區。

戰珏伸手瞧了瞧門,門便被從裡面開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