仇九沒有理她,自顧的躺在了床上。床榻很軟,還很香。仇九不一會兒便睡著了。夢裡,他想到了仇十二,想到了那隻猴子。他鑽進了那口寒潭,飛瀑傾瀉而下,發出雷鳴的聲音。他在水裡睜著眼睛,望著那水泡不斷的在眼前浮起。

女子坐在那裡,好奇的看著仇九,不明白他到底什麼意思。

然後,仇九的夢裡便出現了那被稱為劍聖的白衣男人,一劍令天地變色萬物蕭蕭。那是夢幻一般的人物,可就是這樣的人物,死在了那座山中。睡夢中的仇九渾身哆嗦,嘴裡模糊的不知說著什麼。他的臉發燙起來,整個人如在岩漿之中。

女子緊張擔心的走過來,凝眸望著他那發燙的臉。她害怕了,踟躕許久,她掏出自己的帕子,然後沾溼擦拭仇九的臉。仇九忽然抓住了她細細的手臂,女子啊的一聲驚叫,便被仇九抱在了懷裡。仇九還在哆嗦,嘴唇翕動,整張臉如被燙傷了似的。女子瑟瑟發抖,可是仇九卻依然睡著。良久,趴在仇九懷裡的女子抬起頭,眼瞼顫動的望著仇九的臉,漸漸地,她的臉變得緋紅。

狂風呼嘯,街面上寂寥無人。

一匹馬噠噠的走了過來,在馬的旁邊,是一名披頭散髮穿著黑色長袍的男子。男子背上揹著一柄劍,形容僵硬,氣息森冷。他迎風而來,在這無人的大街上默默的行走。

紙片碎屑隨著狂風氣霧,街道兩邊的燈籠如那斷線的風箏飛了起來。

靜默無聲的大街,宛若是被人廢棄了。

這個人,牽著一匹馬,從西門而入,徑直朝衙門而來。到了衙門口,他停了下來,盤腿坐在地上。駿馬安靜的站在那裡,一雙圓圓的眼睛望著衙門的大門。衙門靜悄悄的,大門緊閉,無人看守。這個人便如木樁一般的坐在那裡,背上的劍橫放在膝蓋上。閉目,斂氣,狂風在他身邊一掠而過。

暗紅色的天空,宛若有無數的怨魂在那裡掙扎。

在一處閣樓上,一名男子目光一凝,緊緊盯著坐在衙門門口的那人。

“他怎麼來了?”

“聽聞劍聖兩名真傳弟子被斬殺在城門之外,他若是不來,豈不寒了劍聖的心!”

“聽聞他在閉關,已經好些時候了!”

“這是危及劍聖名譽的事情,作為劍聖接班人,他若是不出面,天下人都會唾棄他!”

“看來寒山城,將有暴雨來臨啊!”

“不是暴雨,是暴雪!”

閣樓內的兩個人便坐回桌旁,彼此風輕雲淡的喝著茶對著弈。滿盤棋子,卻不分勝負。

“這盤棋看來是繼續不下去了,你我相爭伴生,卻沒想到會在這裡再爭一回!遲暮之年,感慨頗深啊!”

“人在江湖,不分年歲,想退也退步出去!”

“劍聖那小子昔日可沒少讓我們吃虧,不過現在他隕落了,我們卻也高興不起來。”

“棋逢對手,將遇良才,即便是對手,也是知己。知己已去,餘生茫茫!”

“哈,我倒是想著回去頤養天年呢!”

“有人來了!”

兩人靜靜的坐在那裡,彼此望著對方。耳朵一動,狂風之中的殺意,能被他們清晰感應到。來人的身手不錯,差點從他們眼前溜走,兩人啞然失笑。

衙門大街兩邊的屋頂上,不知何時出現了一道道身影。這些身影冷冷的注視著衙門,衣衫獵獵,長髮飛舞,那一張張面孔滿是肅殺與決絕,宛若金鐵鑄成似的。

寂靜無聲的衙門內,王承恩坐在椅子上,手裡捏著一隻杯子。

面前站著兩排的衙役,各自佩刀配弓,一個個面容嚴肅。

“真是讓人感慨啊,堂堂衙門,朝廷機構,竟然讓人大白天的給圍堵上了!這是諷刺,是威脅,我等這顏面,可還存在?啊,為陛下效力這麼多年來,這還是第一次遇見。以前無論是封疆大吏還是王公大臣,拿下的不少,卻也沒有遇見過如此陣勢!難道,真的是天下變了,竟讓朝廷的法度與威嚴,如此不堪?竟讓宵小鼠輩可以如此目無王法?我想,這樣的情況是決不允許發生的,想必陛下知曉,定然會龍顏大怒!魑魅魍魎,不躲在陰暗處苟延殘喘,邪魅奸人,不在暗處徘徊遊蕩,是誰給了他們如此膽氣,敢在人間橫行?”

送一鬆,杯子啪的一聲落在地上,碎了一地。

王承恩站起身,眸光在眾衙役身上掃過,然後望著那彤雲密佈的天空。

“天不藏奸,沒有人可以與皇權抗衡,更沒有人可以逍遙法度之外為所欲為。即便有,也當一一忝滅!”

嗆的聲響,刀出鞘,寒光綻放,王承恩面色變得鐵青,面目猙獰而殺氣騰騰。

“既然他們執意要找死,那我王承恩便成全他們。都給我準備,誰敢踏入衙門重地,立斬不赦!”

“喏!”

刀出鞘,弓上弦,一張張面孔,無比的嚴肅猙獰。剎那間,衙門之內便森然起來,宛若有無數寶器綻放出鋒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