佝僂老者一退數里,站在曠野之中,蕭瑟悽寂。

他緩緩轉過頭,那蒼老猙獰的面容,泛著青色光芒。

城門之外,突然而來的老人,突然而來的男子,讓事情變得越發的詭異。雙方似乎彼此追逐了許多時候,直到此時彼此才真正剋制住對方。老人提著昏厥的人,面前的男子忌憚了不敢有所舉動。老人冷笑著,枯槁一般的面容,是譏誚和諷刺。

錦衣男子握著劍,冷冷的注視著那兩個人。趴在雪地裡的仇九,反而成了局外人似的。跑了的佝僂老人,便趁著最後時分的夜色,悄然折身回來。

“錦衣衛?”老人忽然瞥了錦衣男子一眼,問道。

“你是何人?”錦衣男子眸光泛著不悅,問道。

“你不要管我是誰,”老人道。“至少我們不會是敵人。”

“呵,”錦衣男子冷笑道。“你的舉動可看不出善意來!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濱莫非王臣,不尊君父,不守律法,可非良民。”

老人眼瞼低垂,道,“我只是一個沒有臉面的人,心有家主,家主敬君守法,我自如此。不過,若是錦衣衛不屑於我,強行定我之罪,我也不會束手就擒。”

“哈,好大的口氣!”刀一震,如有嗡鳴,錦衣男子仰著面孔冷笑著。“那便要看看閣下手段如何了!不過,既然你無意得罪於我,我也懶得管你的破事。你說吧,這兩個人是什麼人,為何讓你苦苦追索?”

“他們是罪人!”老人道。

“怎麼講?”錦衣男子問道。

“橫行不法,殺人不忌,謀害官員,攪擾一府治安,如此草莽狂徒,不予以嚴懲,敗壞甚深!”老人道。

“若是如此,那便屬於我錦衣衛職責範圍之內的事了!”錦衣男子吁了口氣道。“將人交給我吧!”

老人眉頭一挑,道,“這是寒山城,刑案之事,自有知府大人署理。”

“我來了,”錦衣男子傲氣的道。“便是我的事。”

空氣變得凝滯,兩人的眸光都隱隱含著殺機。沉默良久,老人忽然大手一揮,手中人立時破嘯而出,朝著錦衣男子飛去。可卻在這時,站在老人面前的男子腳步一頓,騰身而起,手臂一展便要抓住被扔出去的人。

老人不動,錦衣男子卻是厲喝一聲“找死”,立時投身而來。

便見到刀光橫空,瞬息間如流星砸來。

男子探起的手已是抓到了同伴的衣服,右手一劍在面前綻放。

劍光如焰,化作千百光影。剎那間,無數金鐵交擊之聲不絕於耳。錦衣男子身在半空,扭腰疊步,手中刀再次劈砍而下。氣勢如虹,刀芒疾嘯。男子抓著自己的同伴急忙朝地面而去,雙腳落地,身上前傾,瞬即跺地前行,刀芒便從後背掠過,宛若刮過一陣狂風。

“劍聖弟子?”錦衣男子眸光一凝,喝道,同時扭身追了上去,一刀劈向對方的後背。

“劍聖傳人,可惜,不得劍聖十分之一的本事!”遠處的老人淡淡的道。

“聽聞劍聖被人所殺,龍門鏢局四分五裂,”錦衣男子道。“沒想到劍聖弟子卻如同過街老鼠,無處藏身。可悲,可嘆!”話雖如此,手下卻絲毫沒有同情之意。刀光忽然消遁,前方男子猛然轉身,一張臉陰沉猙獰,手中劍擋住對方的刀,用力一格,錦衣男子身形趔趄後退,虎口發麻。男子肅身而立,然後緩緩將同伴放在地上。

眸如深水,面如重棗。

“家師之名,不容任何人褻瀆!”男子字字鏗鏘,如金鐵一般,散發出決絕殺機。他雙手握著劍,高舉頭頂,如在舉行一場儀式,無比的莊重。“劍聖在天,我等不過邯鄲學步之螟蛉,雖然卑弱,卻不敢忘劍道之精神。”

望著男子那嚴肅認真的模樣,錦衣男子神色也認真起來,不敢再有絲毫的戲謔譏誚之心。男子的言辭與神態,無不表明一種態度。可殺,不可辱。遠處的老人眉頭緊皺,似乎感覺到了絲絲的危險,他緩緩走過來。

“傳聞劍聖秘笈‘天行九劍’,不知你得了多少精髓?”老人道。

“想知道?”男子冷笑道。“那便比我使出來。”

男子話音一落,倏然一步跨出,一劍斬了出去。此劍,無鋒芒,無玄虛,速度不快,力量不足,在錦衣男子和老人的眼中,便是破綻百出。可是,錦衣男子和老人卻是不敢輕視。那劍斬來,錦衣男子橫刀而起,老人掠到了南面,一掌拍向虛空。樸實無華的一劍,卻在對方出手的剎那,忽然光華綻放。

刺眼的光芒,宛若黑夜裡忽然綻放的寶石,刺痛人的眼睛。

叮的一聲,錦衣男子手中的刀立刻被反震開來,老人身形一旋,急忙往後撤去。光華之中,男子提步而起,一劍沖天而落。風席捲而去,發出猛烈的呼嘯之聲。衣衫獵獵,長髮飛舞。錦衣男子面龐一緊,宛若被人甩了一個耳光,面龐面板如要裂開似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