斗室。

兩道身影先後落地,矮瘦的身影擦著地面滑出十數步遠。

劍光清寒,閃過一抹抹的厲光。

矮瘦身影長劍一側,箭步而起,轉瞬已是到了那高瘦男子的面前。高瘦男子眸光一凝,冷冷的盯著對方,當對方的劍芒近在咫尺,他忽然抬手,手中長劍迎面而起。叮!乾脆的響聲在斗室之中迴盪,一縷縷光芒在彼此視野中飛濺舞蹈。

汗水,從矮瘦身影的額頭淌落下來。

高瘦男子紋絲不動,單手拎著長劍,凝視著對方。只是,他看似輕鬆,握劍的手臂上經絡卻是浮現出來。

咯錚的一聲,高瘦男子手臂一動,長劍向外一推,對方踉蹌後退了幾步。然後,高瘦男子箭步竄了出去,然後抬腳一腳踹向對方的胸部。矮瘦身影面沉如水,雖然喘著氣,卻沒有絲毫的慌亂。當那一腳到得身前,他猛地旋身一側,一劍隨身劃過。高瘦男子啊的一聲輕叫,整個人立時橫飛而出,重重的落在了地上。

這時候,門被推開。斗室內的燈火劇烈的搖晃著。

矮瘦身影提劍直立,目光冷冷的朝門口望去。

“走了!”

門口的人冷冷的道。矮瘦身影一聲不吭,默默的走了過去。而倒在地上的男子望著他,眉眼已是皺在一起,他朝自己的腿部望去,一條螺旋形的傷口,如赤焰蜈蚣,趴在那裡,他的身上,已滿是汗水。門合上,斗室一片沉寂。

“你差點敗了!”甬道里,兩人一前一後走著,老鬼開口道。

“我知道,”仇九眸光幽幽,道。“我還差一些火候。”

“你的劍法有了狠辣、剛猛、決絕,”老鬼道。“可就是差了勢。你可知何為勢?”

“人之勢,劍之勢,”仇九道。“便是修為。”

“劍勢一出,天地為之動容,”老鬼不置可否道。“如風有勢,雨有勢,雷電有勢,可摧山,崩天,倒海,震懾鬼神。可凡人修武,何曾有驚天動地之威勢,不過是雜糅天地之道,憑個人氣勢所為罷了。”

“我明白了!”仇九目露精光,道。

這時,他們停了下來,老鬼將門開啟,側身讓仇九進去。屋子不大,藥味濃郁,氣霧瀰漫。一隻很大的浴桶立在屋子的中央。仇九默默的走了進去,放下手中的劍,將衣物一件件褪去,露出那結實健壯的身體,一條條傷痕,嶙峋遍佈在體表。老鬼盯著他的背影,眸光深沉,緩緩將門合上。

甬道旁邊,有窗戶,窗戶不大,卻可以望見遠近的風景。

老鬼看的不是風景,而是江湖。江湖多風雨,年歲不能平。雖然他不能插手外間的事,但是外面傳回來的訊息卻不是很樂觀。尊者滯留室內,已經有半個月時間了。

他神情凝肅的望著那遠處的雲霧,心裡在考慮是否要申請外出。若是能為無名斬獲功績,自己在無名的地位自然可以抬升不少。可是,外出是有生命危險的。所以,他在猶豫,一邊是榮耀,一邊是死亡,兩相比較,讓他徘徊。

有人從左邊走來,走路像個幽靈,無聲無息。

老鬼收回目光,朝那人望去,眉頭微微一剔。

“怎麼樣了?”

那人穿著黑影,披著一件斗篷,低垂著頭,無法看清他的面容。

“油盡燈枯,回天乏術。”

“大概在什麼時候?”

“一兩天的事。”

老鬼沉默下來,緊緊抿著嘴唇,眸光陰鬱起來。那人從他的身邊走過,消失在拐彎處。甬道仿若沒有盡頭。老鬼的心情不好,擔憂與顧慮,浮上心頭。回頭瞥了一眼,那道門彷彿分隔著兩個世界。

老鬼離開塔樓,徑直朝尊者所在的院子走去。夜幕,萬物都沉寂下來。院子裡有光,是從屋子的窗戶投射出來的。老鬼站在院內,屋內的人站在窗前,揮手不知在寫著什麼。老鬼不急,便一動不動的站在那裡。

漫天繁星,已有了秋的蕭索。

不知不覺,他帶仇九上山已經有一年多的時間。這一年,有些事情變了,有些事情卻依舊迴圈往復一成不變著。有些孩童是他親自帶上山的,比如仇五、仇六等人,可是,這些孩童已經有不少已經不在了。

生命對於這裡,既是一種新生,又是一種毫無價值的草芥。

大手一揮,輕輕一彈,便可決定那生命的走向。

“你怎麼來了?”

老人出現在老鬼的面前,面色平靜,雙眸古井不波,如看破世事。

“那小子支撐不了多久了!”老鬼道。“我擔心他知道後,心性會出現波瀾。”

老人淡淡一掃,從老鬼身側走過,負手而行,道,“這也是對他的考驗,若是連生死都看不開,以後執行任務,他又如何為無名盡忠!”

“他的天賦很高,”老鬼內心一嘆,道。“會成為無名頂尖的刺客。”

“天賦在高,若是不能斬斷紅塵,又能如何?”老人道。“莫說廟堂尚且風波不斷,江湖這大染缸,若是沒有足夠堅韌的心性,又如何能生存下來?那些成名的大俠,哪一個不是可以斬斷塵緣甚至捐棄自己生命的有大無畏精神的存在?更何況,我們的存在如此特殊,特殊到連私人情感也是不被允許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