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鎮子西端,有一座富裕的宅邸,宅邸的外面是那寬闊齊整的街道,街道邊上是一排垂楊。如今垂楊蕭瑟,沒有了春夏時候的蔥蘢。但是街道的整潔寬敞,與那宅邸的恢宏大氣,卻無論在任何時節,都是相得益彰的。

一處宅邸的大門上掛著一塊牌匾,牌匾上用草書寫著兩個字:陳府。

此陳府非彼陳府,但關係很近。

這裡便是陳賢的宅邸。作為富甲一方的巨賈,陳賢的宅邸自然不會簡陋到哪裡去,相反反而在這一整排的宅邸之中稍顯闊綽的多。就門前的兩隻石獅,便虎虎生風大氣揚威。

只是此時,陳府的宅邸卻是一片漆黑,沒有丁點星火。

偌大的宅邸,空空蕩蕩,似乎早已人去樓空。懸掛在門前的大燈籠,似乎也是多日前懸掛上去,燈火熄滅,燈籠便默然的忍受著晝夜的孤獨,隨著風雪變得蒼白。

陳乾翻牆而入,陰森與死寂環繞四周,滲透在每一寸空間中。目光幽幽的凝望,面前的場景與腦海中熟悉的畫面相互印證,得來了反差所形成的憂傷。憂傷自心底裡生髮起來,瞬息間籠罩全身。那歡樂的場景,那熱鬧宣洩的場景,一去不復返。

從外院而入,穿堂過室,來到中院,三進院落,重重疊疊錯落有致,環繞著數不清的屋宇。站在中院的軒花廳面前,望著那滴水飛簷,他想起年幼時望著燕子在飛簷下來回往復,似乎在猶疑是否在這裡築巢。巢穴築下,燕子一年年來一年年去,熟悉的,新生的,雛鳥在巢穴內探出腦袋嘰嘰喳喳的鳴叫。心思迴轉,默然一嘆。他步入軒花廳,走入後院。

水榭亭閣,佇立在流水之畔,樹木林立,花草夾岸。

流水不竭,枯萎的荷葉在水面上漂浮,落葉滿池,如那破碎的舟在遊弋。

主人何處?亭臺內已無人撫琴;主人何往?水榭中無那把酒當歌。

過往的繁華,歷歷在目,眼前的蕭瑟,比比皆是。

頹然上樓,木頭的吱呀,成了唯一的應答。只是,木頭說的是什麼,誰聽得明白?推門而入,潮溼而腐爛的氣味迎面而來。他步入屋子,掌燈,燈火如豆,散發出的昏暗之光在室內熠熠散開。黑暗退去,屋內的擺設映入眼簾。站在圓桌旁,他的目光靜靜的滑過。

商賈的粗鄙習氣,陳賢並未杜絕,屋內的擺設便是明證。只是在這粗鄙習氣中,還有儒雅的一面。那便是右側那高大的書架,以及牆壁上的當世名人的書畫。在書架前,有一張厚重的書桌,書桌上擺放著筆墨紙硯還有書籍。筆墨紙硯都是上好的。陳乾走了過去,書案上還有一張鋪開的紙,紙張上寫了一行字。字跡狂草,如龍飛鳳舞,力透紙背,字骨如鋒。

陳賢雖是商賈,卻也通曉文墨,畢竟書香世家的弟子,文墨不可少。而且從那一手草書來看,多年的經商也為消磨掉他內心裡的書卷氣。

陳乾默默的盯著那一行字看,眸光平靜如水,透徹如鏡。

良久,他回過神,走到了書架下。書架很高很長,有丈許高,有兩丈左右長。書架上按照不同的類別,擺放著不少的書籍。陳乾緩緩望去,許多書籍是他自小就熟悉的,經史子集,歷來便是科考的範圍,也是童蒙的開端,由淺入深,詩詞文章,時文政論,越陷越深。

他的目光最後落在一部厚厚的黑色書籍上。那書是陳乾從所未見的,而且從書的顏色來看,便是絕無僅有。他探起身小心的將那大部頭的書籍取下來。很重,如金銀所鑄。他將書籍放在書案上,封面上的字吸引了他的注意。

仙經。

狂草如飛,又引人入勝,彷彿能見到那仙人的狂放不羈。

書頁很厚很硬,每一頁都有文字,文字很大,內容很少,但卻都是狂草而成。目光凝聚,思緒漸漸的深沉。那些字便如圖畫,彷彿勾連在一起形成一個完整的故事。陳乾被吸引住了,整個思緒融入其中,自己彷彿成了那個狂放不羈的仙人。

只是,當他翻到最後的時候,上面出現一行字讓他立刻從幻想中清醒過來。

末法無仙,道滅而仙絕。

他呆怔在那裡,那一行字在腦海裡漂浮,一遍遍,彷彿要刻在他的腦海深處。

忽然,他哇的一聲,一口鮮血從口中噴了出來。他捂著胸膛趔趄後退,背脊撞在了高大厚重的書架上。書架晃動,書籍紛紛墜落下來。

“二叔,你這是什麼意思?”

那一行字,赫然是陳賢所書。只是,既然無仙,他又為何還修仙道?又為何還要將仙力灌注在自己體內?又為何還要讓自己去取誅仙刃?這是為什麼?既然無仙,為何還要將自己帶入仙的領域,沾染如此因果?無數的迷惑湧上心頭,內心如被無數的繩索捆縛,讓他難以呼吸。

他的雙眸變得通紅,雙臂青筋顯露,面孔變得蒼白。

嘴角的血跡,讓他的嘴唇如塗抹了胭脂一般的嫣紅。

胸口起伏,他喘息著,如在與某種無形的力量抗爭。背後倏然傳來嗡鳴聲,他驚愕的轉過頭,書架竟然從中裂開了。後面居然藏著密室。他往前走了一步,定定的望著那暗門的開啟。黑暗,不知延伸到何處。有寒風從那黑暗中襲來,屋內的燈火在搖曳,暗影幢幢。

“二叔,你到底要幹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