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盞燈亮起。

他睜開眼睛,眼珠變得詭異。一黑一白的眼珠,如死亡與新生。

右手抓起一根尺餘長的銀針,他小心的將那銀針放在火上炙烤,當銀針變得漆黑,他又將銀針扎入自己的胸膛。黑色的血順著那漆黑的銀針流淌下來,滴落在燈盞中。火焰在搖晃,屋內瀰漫開腥臭的氣味。噗的一聲,銀針飛了出來,紮在了對面的牆壁上。牆壁以銀針為中心,裂出一道道紋路。紋路與中心點合在一塊,赫然是一張蛛網。

而中心點在這個時候,突然浸染開殷紅色,輻射四周。

卻在這時,他猛然噴出大口鮮血來,坐著的身軀如爛泥一般的倒在了榻上。

“你找死!”

那一黑一白的眼珠,瞬息間變得赤紅,就像是染紅的水池。

龍吟聲在體內迴盪,可怕的真氣在魂海中激盪。臟腑受挫,經絡不斷斷裂。他的身軀表面,一下子出現無數的裂痕,裂痕中不斷滲出鮮血。鼻子和嘴巴,成了鮮血噴湧的出口。床榻,被那鮮血浸染。整個屋子的氣息變得散亂急促。

“啊!我要殺了你,我要殺了你!”

那喊聲充斥著戾氣,可卻越來越弱。他趴在榻上的身軀,宛若即將化為齏粉的鬆脆的土層。蒼死,腐朽,脆弱,凝滯在這狹小的屋宇內。這個人明顯是快要死了!

有人出現在門口,榻上的他伸出手臂,嘶啞著喊道,“救我!”

門哐啷一聲被推開,來人快步衝了進來。

寺廟,廂房。屍體蜷縮在地上,鮮血染紅了地磚。

男子站在屍體旁,目光異常平靜的注視著那蒼白僵硬的屍體面孔。一名穿著白色裙服的女子站在屍體的另一側,有了歲月痕跡的臉孔,流露出淡淡的哀傷,一雙烏黑的眼睛直視著對面的男子。

“他是為你而死的。”女子道。“而且死的不明不白。”

“兇手已經死了!”男子道。

“兇手沒死,”女子厲聲道。“死的不過是一個小丑,一個傀儡!”她的聲音很清麗,但也隨著憤怒的爆發而變得尖銳。她深吸口氣,聲音低緩下來。“這你很清楚。洛蒼現在沒有什麼敵人,更沒有什麼仇家。自從無名橫掃龍門、絕影之後,雖然也針對過我們,但是那件事發生之後,俗世的利益之爭,變得蒼白,毫無意義。所以,洛蒼沒有仇家,更沒有誰會因為行業利益而對你大哥出手。是你,你捲進了那虛無縹緲的仙神問道的糾紛之中,也因為這些虛無縹緲的東西,你害死了你的哥哥!”

突然一抹寒光從女子的手中綻放開來,直接奔向了對方。男子沒動,寒光在他咽喉部位停了下來。那是一柄劍,兩尺長,非常的纖薄。

“我讓他別來找你,我說,我們已經不在同一條路上。你的追求,讓我們害怕,是我們沾惹不起的。我有身孕了,四個月,可是,我肚子裡的孩子卻再也沒有父親了!”

男子的臉龐微微一動,目光落在女子的腹部。裙服遮住了女子的腹部,並未顯現出那有孕的樣子。男子的眼瞼顫抖著,雙手卻是緊緊握在了一起,蒼白的臉龐隱約可見那青色的血管。痛苦,漾開了。

“我沒有退路了,嫂嫂!”那是壓抑的聲音,充斥著痛苦和悲傷。

女子的手一抖,劍便脫手而出,落在了地上。她睜著眼睛,瞳孔顫動,嘴唇翕動著。

“我沒有退路了,嫂嫂!”男子重複道。攥緊的拳頭舒展開來,他驀然轉身,忽然衝了出去。

“蒙圩!”女子大聲喊道。

馬車在泥濘的道路上飛馳,車輪飛快的轉動,黑色的泥土被甩脫出去。

寒風悽悽,山林寂寂,蜿蜒的道路,在黑黝黝的山林中延伸。

黑沉沉的天空,稀疏的雪花迷濛了視野。

周斌靠在車廂壁上,一手捂著肩膀,呆呆的凝望著外面的景色。霧靄升騰,雲岫流轉,讓山林更顯得蕭森。他緊緊咬著嘴唇,內心的慌亂始終還沒有消散。為何要殺蒙田?何人要殺蒙田?蒙田不過是洛蒼的門主,即便因為業務上的特殊性洛蒼有不少仇家,可是,這些仇家並不至於到如今要直接針對蒙田。

這樣做只會挑起戰火,只會讓那些仇家陷入毀滅之中。

洛蒼這些年雖然沒落了許多,但這並顯示洛蒼不再可怕。即便是遲鈍了的猛虎,也還有那兇唳瘋狂的一面。

那麼,到底是什麼人要這樣做?

他忽然想到蒙田的弟弟。那個溫文爾雅的年輕人,大家稱他為三爺。可是那個年輕人已經始終有段時間了,誰也不知道他在哪裡。不過,他周斌隱約嗅到從他身上所散發出來的某種詭異。那種讓人敬而遠之的詭異。發生了什麼?能讓曾經能籠絡不少英雄人物的年輕人產生如此疏遠人的感覺!他的眼睛眯在了一起,細小的眼縫投射出銳利的鋒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