現在的事態便是如此,朱拱之慘死當場徹底釋放了民眾的黑暗面。

殺一個是殺,殺一群也是殺!

由是,情緒失控的民眾爆發了,將即將面對國破家亡的命運卻無能為力的絕望戾氣全灑在了這些手無寸鐵的內侍身上。

不一會功夫,暴動的民眾便屠了十餘人,盡取其肝腸,揭之竿首,並號於眾人:

“這就是逆賊的下場!”

亂了,亂了套了。

瘋了,徹底瘋了。

怕了,趙桓怕了!李綱也怕了!

情緒失控的民眾已經殺了一堆“逆賊”,正處於救亡圖存的強烈狂熱之中,而他們幻想中將要挽狂瀾於既倒扶大廈之將傾的李相公卻如墜冰窖。

一世英名毀於一旦!

——這便是李綱此時的心情。

其人之前一再拒絕接旨,眾傳旨內侍沒法回宮覆命,便只能留在玉堂,等待李相公端夠了架子再領命。

因而,除了來的最晚而最先死在玉堂大院外的朱拱之因事發突然李綱確實不清楚情況外,其餘內侍的死幾乎全落在了其人的眼裡。

但李綱卻無能為力。

實際上,暴徒蠱惑民眾開始行兇後,就有幾個候在官廳外的內侍見機不對沖了進來,跪在他的面前,苦苦乞求李相公饒命。

傳旨內侍被殺對李綱沒有半點好處,其人當然想救。

可隨後趕來的狂熱民眾已經完全喪失理智,根本就不聽他們口口聲聲要“復李綱,救大宋”的李相公說什麼,還當著其人的面將這幾名可憐的內侍殺死。

因為隔得太近,李綱身上也濺到了受害者的鮮血。

這一刻,天不怕地不怕連教主道君皇帝都敢逼迫退位的李綱真的怕了!

這是一種其人從未見識過的狂暴力量,飽讀詩書的李伯紀無法理解這種力量,卻本能恐懼——是真的恐懼!

暴徒當著他的面殺死眾內侍,就是明白無誤地宣示自己的力量。

這些人其實根本不需要什麼李綱,不需要大宋,他們需要的,只是一個可以供他們釋放戾氣的工具而已。

這一點,和當初李綱自己借大同帝國出兵大宋的壓力逼迫昏君趙佶禪位於皇太子一樣,並沒有本質區別。

只不過,李綱當初的行為尚在規則內。

而這些人則完全不講規則,或者說,破壞一切就是他們的規則!

其人到底不是未經庶務的太學生,可以憑藉一腔熱血為所欲為。

這麼多年的宦海沉浮下來,李綱早已清楚什麼是“士大夫與天子共治天下”。

更清楚什麼是天子,什麼是民,又什麼是士。

其人非常清楚為民請命的太學生們在玩火。

也許他們自己都不知道自己釋放了一種怎樣可怕的力量——儘管這種力量現在還是自發的盲動狀態,卻已經展現了其可怕的破壞力了。

以李綱還算寬廣的見識,不知道這世間有誰能夠操縱這種力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