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陸路走的話,十有八九會被官軍當做紅五營賊人的細作給抓了。

何況,魯智深本來就是上元夜驚天大案的“通緝犯”,落到官府手中,絕對沒好果子吃。

坐大船走海路的話,不論是直下江南,還是北上高麗、遼東,都很方便。

但生來膽子就比天大,說走就走的魯大師,卻對浪起潮湧的大海心懷莫名恐懼,死活不敢上船。

暫時走不了,山上又待不住,魯智深索性下山,到據說熱鬧勝東京的之罘灣去“雲遊”一番。

只是,下山僅僅幾天時間,其人就回到了清涼寺。

就像同舟社的軍紀和西軍中的紀律,是兩個完全不同的概念一樣。

同樣熱鬧的之罘灣也與東京完全不一樣。

之罘灣熱鬧中帶著秩序、忙碌和進取,與東京的紙醉金迷、窮奢極欲有著本質的區別。

登州的百姓也和別處也完全不一樣,有著魯智深還無法理解的“主人翁精神”。

無論他走到哪裡,吃飯、歇腳,都有人盤問他這個佛法不精的酒肉僧。

即便是單純的走路,道旁鄉人們看他的眼神,也和軍中斥候有些類似。

在這裡,渡牒和光頭什麼都證明不了,“行腳僧人”的身份也沒人會買賬。

登州雖然繁華富庶,但百姓為富不仁,對僧道幾無敬畏之心,化個緣都要磨唧好半天。

再有錢的百姓也不喜施齋,跑細了腿磨破嘴化個緣,還不如到碼頭上去扛麻袋來得利索。

之罘沒有寺廟可以落腳,投宿旅棧要出示鄧尤專門為他開出的傳符,退房時,掌櫃還要加收被他弄得髒亂不堪的房間清掃費。

就連在酒樓、茶鋪中,客人們談論的話題,不是生意,就是海外奇聞、國家大事,半點都與江湖有關。

這種陌生感讓他害怕,是真的害怕。

無知者才無畏,魯智深無知嗎?

其人有智且深,當然會有畏懼!

在魯智深過去的幾十年人生中,很少有害怕的時候,但在從膠西開始,他就在不斷地害怕。

這裡沒有他熟悉的江湖,沒有官逼民反的故事,也沒有替天行道的好漢。

卻有各種他想象不到的奇異之物,還有很多本事遠超其人的當世高人,更有讓他極不適應卻不敢不遵守的各種規矩。

這裡所有的一切,都讓魯智深極度陌生。

在這個陌生的世界裡,他感覺不到自己的存在,更感覺不到別人對他的需要。

山下的世界,有大恐怖!

魯智深落髮六年,卻從未修行過。

在五臺山文殊院,他沒念過一句經文;

在東京大相國寺,其人也只管吃肉喝酒;

在娘娘山清涼寺,他倒是坐禪唸經了,卻是為了酒肉,根本就沒往心裡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