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二章 奉先(第2/2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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耶律延禧沒有戳破蕭奉先的謊言,問道:“今日要來哪些部族?”
“剖阿里、盆奴裡、奧裡米、越裡篤、越裡吉五部已進五十里以內,曷蘇館部撻布野病重,遣子胡十門來朝,今日午後可至。”
“按出虎水完顏部呢?”
“還,還沒有派來信使。”
耶律延禧揮手,命幾名宮女退下。
“從前年開始,東北路統軍使蕭烏納就多次上書,一再說女直志大,請求朕發大兵討伐。去年頭魚宴上,完顏阿骨打又公然拒絕獻舞,我欲除之,你卻說無大故而殺,恐傷諸部向化之心。”
“如今,距離更遠的五國部和曷蘇館部都快到了,他完顏部還不來,不是作反又是什麼?”
耶律延禧音調低沉,額頭禿髮處,根根青筋跳動,似在極力壓抑心中的怒火。
若是換作其他臣子,定然要嚇得跪地求饒,蕭奉先卻沒有過度緊張,依然從容不迫。
生女直人這幾年動作不斷,沒有誰比他這個樞密使更清楚,但女直人不比其他,前幾年連高麗人都吃過他們的虧,戰端一起,短時難止。
蕭奉先已經位極人臣,兩個妹妹也深得皇帝寵信,只要朝局不發生動盪,自己父子兩代的富貴就不用愁。
只是一旦和女直人打起來,又怎麼可能不影響朝局?若是領兵在外的統帥所用非人,搞不好就會危及自己的地位。
“陛下,可是定下決心要伐女直?那臣請陛下示下——以何人為帥,徵哪些部族?朝中留何人鎮守?若戰事遷延,阻卜、烏爾古德勒部等部復叛,南朝又趁機來寇,當以何應對?”
耶律延禧聞言愣了半響,頹然坐下,無力地問:“哪依樞密使之見,又該如何處置?”
“陛下,臣寡聞,只知按出虎水完顏部兵僅千餘,民不過萬人,若彼輩真敢跳梁,怎能擋我王師雷霆一擊!”
“其部本就為羈縻生番,反意雖顯,反舉卻未彰,且距中樞遠在千里之外,乃表裡之疾。但若中樞不穩,卻是肘腋之患,陛下莫非忘了重元、乙辛之亂乎?”
耶律延禧騰地站起,一腳踢飛立柱旁的痰盂,咬牙道:“朕此生如何能忘記這些賊子!”
蕭奉先趕緊出言勸慰,待皇帝稍稍平復心情,才緩緩分析。
蕭奉先道:“陛下,女直人向有彪悍之名,數百年前就曾與高麗人聯手,打敗過大唐東征大軍。我朝初立時,女直亦曾南下,太祖屢次用兵,方止其勢。”
“太祖為國朝千秋計,乃分其部、遷其民、奪其財,還留下‘女直不滿萬,滿萬不可敵’的祖訓,就是要朝廷始終不忘裂其部之制。”
“女直人分裂已久,往日互有徵伐,積怨甚深,近年又不滿按出虎水完顏部侵奪其餘各部自主權。先有烏春、桓赧、散達、魯部卜灰、蒲察撒骨,後又有溫都跋忒、紇石烈阿疏、毛睹祿、烏古論留可、詐都等,公開與按出虎水完顏部相爭,其族內部其實相當混亂。”
自去年完顏阿骨顯露反意後,遼國就加強了對女直各部的情報收集,北樞密院下的兵機司在付出十餘條人命後,打探了不少亦真亦假的訊息,耶律延禧作為皇帝,當然都知道,但那些零零碎碎,甚至自相矛盾的初級情報,他哪裡聽得進去?
似今日這般,去偽存真,歸納總結後的彙報還是第一次,只聽了片刻,耶律延禧的就冷靜了下來,回憶起一些細節。
“朕想起來了,十餘年前,紇石烈部阿疏出奔,報完顏盈歌侵吞其眾,當時說完顏部數百,這些年定然早不止此數,不然,彼輩絕無狗膽跳反!”
“陛下聖明!”
蕭奉先馬上送上一頂高帽子,接著說:“臣以為,按出虎水完顏部跳反,倒未必是其實力增長多少。很有可能是覺我朝內憂外患,暫時無暇顧及他們,才懷有別樣心思,冒險行獻下策。”
“此話怎講?”
“大安八年,準布部瑪古蘇叛亂,遷延六年之久,乃聖宗後,從未有之大動亂;乾統二年,蕭海里反叛,朝廷數千大軍捕之未果,反讓按出虎水完顏部千人得手;乾統四年,高麗與女直部爆發衝突,雙方大戰數年,按出虎水完顏部統合生女直諸部,雖然最終打敗了高麗人,但其部傷亡也定然不小,不然的話,前幾年就不會如此消停。”
“瑪古蘇之亂,讓那些懷有異心的部族看到了朝廷的虛弱,隨後,阻卜、烏爾古德勒部先後騷亂就是明證;而完顏部近些年多次大戰,都是以少敗多,其部難免自大,產生了不該有的想法!”
“高麗人戰力如何?”
蕭奉先早就習慣了皇帝跳脫的性子,從容回答這個突然蹦出的問題。
“國朝與高麗百年無爭鬥,臣不敢妄下結論,但百年前,我朝曾與高麗四戰,三勝一負。”
耶律延禧沉吟片刻,問:“如此說來,這完顏部還真有抵抗朝廷大軍的底氣?”
“陛下!完顏部不足為慮,所慮者,只是生女直人這個整體。臣估計完顏部應是前幾年與高麗人兩敗俱傷,又遇災荒,民生艱難,乃改變策略,妄圖以對抗朝廷之舉,轉移內部矛盾。”
“女直人雖然喜好內鬥,卻也極度排外,若朝廷起大軍直入女直腹地,完顏部正好以此藉口團結諸部女直人對抗天兵。”
“而若明面對其置之不理,暗地拉攏其餘各部,此賊肯定會狗急跳牆,強行兼併親族,以圖自保,待其眾叛親離之時,朝廷再介入,定然能收奇效!”
“這件事,容朕再想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