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光忭臉色發白,遵化冒起的火光,好似一記悶棍,重重地砸在他的腦門上,令他一陣陣發暈。自從去冬接任薊州總督到今日,他所做的一切只為了一件事,那就是防禦建虜入塞。去冬,有太子的領導,他強力配合,構建薊州防線,成功擊退了建虜的入塞,不過他心裡清楚的很,建虜雖然退了,但實力未損,以建虜的脾性,今冬必來複仇,而他身為薊州總督,一方大員,豈可事事依靠太子?

因此從春天到現在,他殫精竭慮,不辭辛苦,走遍了薊州所轄的每一個關隘,查漏補缺,整頓兵馬,雖然朝廷今年的財政狀況有所緩解,但修繕各地城牆,在京畿構建第二道防線,賑濟災民,零零總總,花費了太多的銀子,最後分到他薊州鎮的錢糧,其實仍有相當的虧空,趙光忭不但是把自己的俸祿,甚至是家財也貼進去了一部分,為的就是穩固薊州防線,名垂青史,成一代名臣,以雪被流放廣西,長達三年的恥辱。

注:歷史上,趙光忭在崇禎十五年被薊州總督時,就用祖產在家鄉招募勇士千餘人,隨他一起到薊州赴任,明末官員只知道往家裡貪,像趙光忭這樣為國家散財的,少之又少。

原本,趙光忭是有相當信心的,認為在自己的苦心經營和朝廷的支援下,今冬薊州一定能頂住建虜的入塞,但不想,今日黃昏忽然得到喜峰口傳來的緊急軍報:建虜,竟然是有提前入塞的跡象!

看罷軍報,他額頭就冒出了冷汗,他清楚知道,薊州各處隘口的並非堅不可破,尤其現在剛九月,守邊計程車兵和將官還沒完全進入百分百的戒備,人員也沒有滿編,各處增防的兵馬十天後才會到長城,但現在,建虜卻提前入塞了……

看到軍報的第一瞬,趙光忭就有大事不妙的感覺,他氣急敗壞,幾乎是用吼叫的方式將麾下的所有探馬都放了出去,要他們立刻通知各處守軍,說建虜即將殺到,令各部提高戒備,同時向朝廷求援,請求京營和保定兵快點到達薊州……

不想探馬剛放出不久,黃崖關方向就出現了沖天的火光。他立刻派佟瀚邦點精兵前去救援,現在太子殿下駕到,遵化卻又火起,他心中亂成了一團麻,調整了一下,強自鎮定回答:“回殿下,黃崖關火起,必是建虜攻城,臣派佟瀚邦前去救援了。”

“多少人?”朱慈烺心臟急跳,黃崖關有危,趙光忭派人增援不能說有錯,但朱慈烺怕的是重蹈歷史上的覆轍,救援未到,而關隘已經失守,救兵和衝入關內的建虜騎兵碰一個正面,結果被殺了一個大敗,薊州軍力空虛,再難守衛。

“六百騎兵,一千步兵。”趙光忭回答,六百騎,已經是薊州城內所有的騎兵了。

“出發多長時間了?”朱慈烺心往下沉,這點援兵是不夠的,何況遵化冒起火光,顯然另一支建虜已經從遵化長城突入,就算是守住黃崖關也沒有用了,因為建虜隨時都可能會從遵化殺到薊州,而薊州南原的防務一時又難以展開,薊州防線終究是不可守的。

“半個時辰。”趙光忭回。

朱慈烺心中沒有任何猶豫,更沒有僥倖,他知道,他必須往最壞的情況去做打算,以挽救危局了,於是當機立斷,轉頭看向佟定方:“給你二百騎兵,立刻去把你父親追回來,傳我的命令,不管黃崖關有沒有失守,他都不必再救援,要立刻回兵堅守薊州城!”

“是!”

佟定方點了帶了兩百武襄左衛,急急離開,往黃崖關的方向疾馳而去。

“殿下,”趙光忭卻有點不解,他滿臉通紅,拱手辯道:“黃崖關城樓堅固,道路險峻,絕非建虜可以輕易攻下的,守將王城也是勇武之人,只要佟總兵帶援兵趕到,一定能將建虜拒之關外!”

朱慈烺臉色凝重的搖頭:“制臺想的太理想了,如今黃崖關大火熄滅,說不得已經被建虜攻破,如果佟總兵救援途中,半道遇上建虜騎兵,該如何是好?再者,建虜可能已經從遵化那邊突破了,再守黃崖關又有什麼意義呢?”

趙光忭臉色煞白,說不出話來……他並非不明白這個道理,只是他太想建功立業了,事情又來的太突然,黃崖關冒起大火,他剛把佟瀚邦派出去,不到半個時辰,太子就駕到,接著遵化又竄起大火,連續的驚變讓他有點慌,尤其是想到崇禎帝的震怒,朝廷的責罰,他大機率會被下獄論罪,甚至有可能被斬首,腦子一時就轉不過來……

見趙光忭如此,朱慈烺也無暇責怪他,轉對於海說道:“紙筆,寫我的口書,派人用最快的速度,送到陛下面前!”

於海翻身下馬,取紙筆,一個錦衣衛趴在地上,於海以他的後背為案,開始書寫。

“建虜偷襲入塞,黃崖關怕是已經失守,兒臣以為,不宜和建虜野戰,應該避其鋒芒,以城堅守,因此兒臣懇請父皇,立刻下旨京畿戒嚴,百姓全部避入附近的大城中,堅壁清野。此其一。”

“其二,照原定的第二套計劃,中斷運河,現今航行在運河上的所有船隻要全部搜到通州、天津城中,來不及的就地燒燬,從天津到通州運河上的所有木橋和浮橋,也要全部燒燬,剩下可供通行的四處大石橋,由京營精武營主守、各地方部隊協守,此外,關閘蓄水,抬高運河的河面,使建虜難以渡河,最後,令楊文嶽的保定兵撤回運河西岸,沿河防守,宣大,山西,山東,全境戒備……”

注:京杭大運河從南到北,綿延千里,凡大的樞紐,必有關閘,如天津、通州,旱時關閘蓄水,保證船隻通行,撈時開閘放水,像水庫一樣,不使水災禍及兩岸。

京畿段的運河是從北往南流,從海河入海的,只要關閉天津閘門,整個運河段的水位,就會升高。

建虜歷次入塞,都是冬季,運河已經冰凍,加上事先沒有提防,關閘沒什麼用,這一次卻可以發揮一點作用了。

朱慈烺一口氣說完,於海也一口氣寫完。

朱慈烺想一想,又問:“閻應元和楊軒現在都到哪兒了?”

“兩人十六日從京師出發,一往密雲,一往薊州,算路程,閻應元應該到三河,楊軒應該到懷柔了。”於海回道。

“給他們兩人傳令,因應建虜入塞,現在廢止前一道命令,執行第二道命令,楊軒回防京師通惠河一段,閻應元急速趕赴武清河西務,死守河西務一代!”朱慈烺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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