崇禎帝聽不進去,陝西的秦兵有數萬,李自成一日不剿滅,這些秦兵就一日不敢輕動,以免重蹈崇禎十一年,秦兵輕調,李自成東山再起的覆轍。但建虜入塞,張獻忠在南直隸一代肆虐,朝廷兵馬捉襟見肘,而秦兵是天下第二兵,如果剿滅了李自成,不管是投入南直隸,或者是北上抗擊建虜入塞,大明的壓力就會緩解很多,所以崇禎帝不明白,孫傳庭究竟在等什麼?你的屯田之策,朝廷都支援了,秦王的土地也都分下去了,秦兵都有了土地,還有什麼理由不為朝廷效命?

幸虧兵部尚書馮元飈力勸,崇禎帝才沒有向孫傳庭發下斥責的旨意,但卻給孫傳庭發下嚴旨:年內必須清除李自成的殘匪,還陝西以寧靜!

崇禎帝返回乾清宮,繼續忙於國事,批閱奏疏,朱慈烺躬送父皇離開,再返回坤寧宮內,和周後、坤興一起看望定王。

定王已經睡去了。

隔著帷幔,朱慈烺能聽到定王均勻的呼吸聲,知道定王已經沒有大礙,頓時就放心不少。

黃昏,朱慈烺離開皇宮。

離開前,他向周後坦誠了綠蘿之事,並說自己當日考慮不周,沒有想到綠蘿會自縊,實在是對不起弟弟。周後眼中還有淚光,聽完他的話,幽幽一嘆:“你疼惜弟弟,母后一直都知道,但這事不怨你,要怨也只能怨朱慈炯(定王)不懂事,你是太子,向先生們學習,關心國事為主,後宮的事,勿要多憂,交給母后處理就好了。”

母后和太子哥哥說話時,坤興公主站在旁邊,小臉黯然,她真沒有想到,綠蘿的事情會鬧這麼大,早知道,當初就不該把這個秘密告訴太太哥哥,如果太子哥哥不知道,就不會送回綠蘿,綠蘿就不會死,綠蘿不死,定王哥哥的心情,終究是可以回覆過來的,但現在看定王哥哥對這個事情的怨念,怕是很久不能平復……

離開皇宮時,朱慈烺心情不是太好。

相比於國事的大開大合,心有主見,定王的事卻是讓他不知所措……

“殿下,牧齋先生有信來。”剛回到府,就見右庶子瞿式耜已經在府前等候多時,見太子歸來,瞿式耜急忙上前拜見。

進到後殿,接過瞿式耜手中的信,朱慈烺迅速翻閱,看完之後,微微一笑:錢謙益,長袖善舞,這點事情,果然是能做到的。

錢謙益東林翹楚,也是聞名天下的大儒,雖然沒有官職,但影響力卻一點都不低,照他信中的說法,他到泉州之後,鄭芝龍主動前來拜訪,一番秘密對談,動之以情,曉之以理,告之以害,誘之以利之後,鄭芝龍臉色發紅,面露羞臊,雖然沒有明說,但錢謙益卻信心十足的保證,鄭芝龍絕對不會再在紅夷人的商船上搗亂了。

事後,錢謙益收鄭芝龍的次子鄭渡為入門弟子,為慶賀,鄭芝龍花費重金,舉行了一個隆重的拜師儀式歷史上,這個榮耀原本是屬於鄭成功的,但這一世因為他到登州領軍,成了水軍遊擊,錢謙益弟子的帽子,落到他弟弟頭上。

整封信,錢謙益文采飛揚,引經論典,悄無聲息的進行了自我吹捧,很顯然,錢謙益知道他寫給瞿式耜這封信,一定會被瞿式耜送到太子殿下面前,因此他煞費苦心,極力想要留給太子一個好印象。

朱慈烺微微笑,心中暗想:錢謙益想要出仕做官的心,一直都沒有死啊……

泉州。

碼頭邊,人潮湧湧,冠蓋雲集,全泉州的讀書人好像都來了,其中既有已經致仕的一些名家大儒,也有去年剛剛中舉,正是春風得意,想要大展宏圖的新晉舉人,還有當地富商和泉州總兵鄭芝龍的家人,將泉州碼頭擠成了集市。

一艘即將起行的客船上,一個頭戴方巾,穿交領儒衫、鬚髮斑白的老者,正站在船頭,向碼頭邊送行的人群拱手行禮。

他身邊,一個十五六歲的少年也是戴方巾,穿儒衫,眼眶泛紅的衝著岸邊送行的家人不住揮手。

“先生慢走,一路順風~~”

“先生何日再來?”

在那一聲聲近乎崇敬的送行聲中,老者臉上的笑意越來越濃。

晨風中,水氣繚繞,船槳蕩起,客船升帆遠去,岸邊的人、送行的聲音和泉州城漸漸都被拋在了身後,想到此次泉州之行圓滿成功,講學數場,每場都有數千人傾聽,冠蓋雲集,他錢謙益之名,響徹泉州城,最重要的是,他成功勸說了泉州總兵鄭芝龍,完成了太子殿下交給的任務,老者心中不由就湧起了一股豪氣。

太子殿下能想到他這個賦閒十幾年的老頭,本就令他驚喜,完成太子任務,他心中的喜悅就更是壓不住,雖然是一代大儒,名滿天下,大場面見的多了,但此時卻也忍不住想要吟唱一首。

乃是蘇軾的江城子·密州出獵。

迎著海風,老者中氣充足的吟道:“老夫聊發少年狂,左牽黃,右擎蒼,錦帽貂裘,千騎卷平岡。為報傾城隨太守,親射虎,看孫郎。”

“酒酣胸膽尚開張,鬢微霜,又何妨!持節雲中,何日遣馮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