崇禎帝略帶疲憊的聲音,從御案了傳了過來。

“謝父皇。”

朱慈烺心中喜悅,向崇禎帝行禮,等直起身時,發現崇禎帝的臉上,竟然少有的露出了一絲笑帶著欣慰,又微微有點歉意的微笑。當和朱慈烺目光相對時,又迅速收斂笑容,變的嚴肅無比。

朱慈烺微微一愣,隨即明白,崇禎帝並不是對他的話語不滿,而是父子親情,對他往來奔波有所疼惜和歉意……雖然有刻薄寡恩的名聲,但崇禎帝對他這個兒子,還真是好啊。念及於此,朱慈烺心頭湧過暖意……

第二日清晨,天不亮,朱慈烺就在武襄左衛的護衛下,悄悄出了京師,往山海關寧遠而去。

沿途,朱慈烺雖然沒有停馬駐足,但卻也不忘仔細觀察民情,去年建虜入塞之時,薊州以東到山海關的區域,百姓全部撤走,施行堅壁清野,不給建虜留一粒糧食,以至於四百里之內沒有人煙,建虜興沖沖的破關而入,卻發現他們面對是一片死寂,沒有人,沒有糧,連天上的飛鳥好像都不見了,惱怒之下,建虜將經過的村莊全部燒燬,今春百姓迴歸鄉里,發現村子已經變成了廢墟,無以居住,但百姓們沒有抱怨,相反還有慶幸,因為如果不是朝廷提前通知,強迫他們遷走,現在他們的屍骨怕是已經被掩埋在了這一堆的殘磚碎瓦之下了。

百姓們很快就投入到家園的修復和春耕春播之中,加上春回大地,綠意昂揚,朱慈烺一路疾行所看到的,都是勃勃生機,心中不禁感嘆,大明百姓或者說華夏王朝的百姓,真的是全世界最吃苦耐勞的一個族群,但使不是到了山窮水盡、不反抗就會被餓死的極端境地,他們是絕不會跳起來造反的,所以真的不能對百姓苛責,實在是因為大明朝的財稅政策從一開始就是一個畸形,國家把全部的負擔都壓在了最底層的百姓身上,有錢的富商和有權計程車紳卻不用為國家財稅付出,豐收年還好,一旦發生連續的災變,百姓們交不上糧,國家財稅的破產,天下大變也就是預料中的事情了。

這一世一定要改變。

路過遵化時,朱慈烺在城下停了一刻鐘,望著眼前這座薊東要塞,眼中微有感嘆。

己巳之變時,一代名將趙率教率領四千精騎兵日夜兼程,馳援京師,本已經就兵困馬乏的他們,在遵化附近遭到了建虜重兵的伏擊。而在這之前,不論是三屯營還是遵化守將,都拒絕他們入城休整的請求,以至於這一支精銳之師,不得不在精疲力盡的情況下和數倍的建虜騎兵血拼,最後全軍覆沒,趙率教戰死軍中,三屯營和遵化也先後失守,但使遵化和三屯營的守將稍微靈活,準趙率教入城休整,形勢又何至於變成這樣?

但外軍不能入城,是大明朝廷的規制,除非是朝廷旨意,否則兩地守將還真不敢放趙率教入城。

這是惡政,必須改。

在去年冬季的戰事中,大明成功的擊退了建虜的入塞,當時朱慈烺就已經巡視過了一遍,但薊州是軍事重地,此番再來,朱慈烺還是不敢大意,但凡路過長城礙口,他都會短暫停留片刻。

薊鎮乃是京師北面的屏障,關隘密集,在兩千華里的防線上,大小隘口一百九十餘處,重要的關隘也有四十餘處,東部的山海關,中部的喜峰口、潘家口,西部的古北口、居庸關。都是兵家必爭的險關要塞,也是建虜入塞的重要目標,因此,朱慈烺一點都不敢懈怠。

山海關距離京師六百里,朱慈烺日行百里,用一種急行軍的速度,只用了六天半的時間,就趕到了山海關。

其時已經是黃昏,夕陽之下,駐節山海關的文武官員都在城門口迎接。

文官最高當然是遼東督師範志完,武將則是山海關總兵官馬科。朱慈烺去年巡視就已經見過他們,馬科後來又跟隨他在宣化痛擊建虜,立下功勳,算是彌補了松山之敗的罪過,朝廷已經恢復了他的官職,並有金銀賞賜。

太子駕臨,山海關文武急忙覲見,京師到山海關六百里,太子殿下只用六天時間就趕到,實在是出乎他們的意料,而當旗幟分開,面白如玉、但卻由一身風塵的太子出現在他們面前時,他們心中就更是感嘆了,太子殿下國之儲君,萬金嬌貴之軀,卻像一個普通將官一樣縱馬馳騁,六百里路程而不顯疲憊,這樣的英姿大約只有太祖和成祖

才能有啊。

朱慈烺駐馬關前,再一次仔細觀賞天下第一雄關的偉姿。

除了一座主城之外,山海關還另有四座輔城:東羅城、西羅城、南翼城和北翼城,這四座輔城和關城以城牆相連,關城之內還有甕城,上起群山下至滄海,形成一道完備的防禦體系。其中南翼城緊靠著大海,其他三城都憑險扼守,皆是一夫當關萬夫莫開之勢。

但可惜的是,這樣的雄關卻沒有經歷過戰事的考驗,唯一的一次,還是向內,吳三桂率關寧兵迎擊李自成。

感嘆之中,朱慈烺進入山海關。

這一夜,他就宿在山海關。晚間,聽聞範志完正在準備宴席,他心中不悅,立刻令於海前去通知:一切從簡,太子殿下不用宴。範志完聽完一頭冷汗,連連請罪,朱慈烺倒也給他面子,親自召見他,溫言安慰,又問山海關寧遠的軍政之事,以及建虜近期的動向,範志完一一回答。

從一開始朱慈烺就知道,範志完沒有什麼大才,唯一擅長的本事就是修城。又因為在松錦之戰後,收攏了一些敗兵,極合崇禎帝的心思,因此才被崇禎帝看重,但就歷史和朱慈烺穿越而來的觀察來看,範志完不過爾爾,難當遼東督師的重任,且他在寧遠大興土木,擴建寧遠城,耗費國家錢糧,朱慈烺心中是不喜的,一直都想要撤換,奈何沒有機會。

範志完之後是馬科。

崇禎十五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