左懋第提高了聲音:“下官不敢。下官只是公事公辦,將他們三人抓來詢問,若是有,本官自會處置,若是沒有,對那些散播流言,敗壞大人名譽之人,下官也絕不會輕饒!”

話說到份上,等於是公開挑明瞭,徐瑞圖也就不再掩飾了,聲音越發冰冷:“左主事,我知道你少年中舉,年輕氣盛,而後又仕途順利,從韓城知縣一路做到現在的五品主事,但凌辱上官,怕也不是下官之禮吧?”

“回大人,下官初到滄州,也曾經想要曉之以理,動之以情,以和為貴,但發現不行,鹽政要想突破,非大破大立不可!”

“何謂大破?”

“將那些阻擾鹽政,和鹽商勾結,致使朝廷鹽稅流失的碩鼠全部揪出來!”左懋第一字一句,說的清楚。

徐瑞圖勃然色變:“左主事,你是在說我是碩鼠嗎?”

左懋第不回答,但表情卻是預設。

徐瑞圖涵養再好,這時也忍不住跳了起來,怒道:“不可理喻,不可理喻!左懋第,你是不是以為,本官今天衝到你衙門裡,是怕你審問方大福三人,審出對我不利的資訊?錯了,本官根本不是為了自己,而是為了你,為了長蘆鹽場的大局!太子殿下撫軍京營,急需要軍餉,如果長蘆鹽場亂了,收不到該有的鹽稅,供不上銀子,激起民變,京營軍餉短缺,到時候我徐瑞圖雖然難辭其咎,但論到罪魁禍首,卻是你左懋第!到時你左懋第的腦袋,還能安在脖子上嗎?”

“下官的安危,不勞大人擔心,”左懋第冷冷道:“再者,大人何以認為,我改良鹽政,長蘆鹽場就會混了,亂了?”

“外面的吼聲就是證明!”徐瑞圖戟指衙門外。

左懋第卻笑了:“下官反倒是以為,這乃是碩鼠們狗急跳牆,氣急敗壞之態,有今日一次,敗亡也就在眼前了。”

徐瑞圖更氣了:“好好好,左懋第,整個長蘆鹽場都是碩鼠,就你一人是清官,但只要我徐瑞圖還是長蘆鹽運使,就不能縱容你胡亂緝捕官員,違反律法,敗壞我長蘆的鹽政!現在本官以長蘆鹽運使的身份命令你,交出方大福五人,平息百姓們的憤怒!”

左懋第望向他,淡淡道:“如果下官不放呢?”

“本官是長蘆鹽運使,容不得你不放!”徐瑞圖已經完全撕去了偽裝。

左懋第整整衣冠,在椅子裡坐直了:“那下官就等著。”

“這麼說,你是要抗命了?”徐瑞圖冷笑道:“既如此,你也怪不得我了。”轉對堂外,高聲道:“來人!”

“在!”

腳步紛亂,有十幾個兵丁從堂外奔了進來,最前面的一人穿著皮甲,腰裡懸著長刀,儼然是一個百總,後面的兵丁都持著長槍。原來徐瑞圖把巡檢司的鹽兵調來了,也就是說,在進入分司衙門之前,他已經做了最壞的打算,如果左懋第不聽勸,執意不放人,今日他就要用強。

至於誰對誰對,最後就交給朝廷裁斷,反正他是上司,一個抗命之罪和擅自對官員動刑之罪,就足以令他在朝廷的裁斷中佔據上風。

“大人!”

百總帶著兵丁進堂,對著徐瑞圖抱拳躬身。

徐瑞圖卻望著左懋第他要給左懋第最後一次機會,但左懋第卻不動如山,坐在椅子裡,眼皮子都不抬一下。

徐瑞圖一跺腳:“去把人帶出來!”

“是。”

百總領了命,帶著十幾個鹽兵衝進後堂。

原以為,方大福五人很快就會被帶出來,畢竟分司衙門裡的衙役鹽丁不過十幾人,大部分都在衙門口維持秩序,後堂只剩五六人,面對持著長槍的鹽兵,絕對不敢抵抗,但令徐瑞圖意外的是,在聽到後堂傳來一陣斥責和紛亂的聲音後,鹽兵們原路退了出來,但卻沒有帶出方大福等五人。

百總最後一個從後堂中退了出來,臉色非常尷尬,甚至是有點害怕。

徐瑞圖臉色變了。

因為跟著百總而出的,是四個穿著半身鐵鱗甲,頂著圓盔,長刀在手的精兵,這樣的兵,絕不是分司衙門,也不是滄州能有的,那特有的甲冑和精氣神,讓他想到了一個詞:京營!

“你們……”

徐瑞圖伸出手指,一時說不出話。

他覺得四個精兵都有點眼熟,仔細一想,這不就是左懋第從京師帶來的那四個家丁嗎?

一個精兵冷冷道:“我們奉太子殿下的命令,保護並聽候左主事的調遣,沒有左主事的命令,任何人也不得靠近後堂,違令者,殺!”

徐瑞圖臉色發白,腦子裡只一個念頭:完了完了,左懋第果然是奉了太子的命令,到滄州來查弊的,為了左懋第的安全,太子甚至從京營派了四個兵,由此可知,太子對左懋第何等的重視!有四個京兵在,今日想要帶走方大福他們已經是不可能了,而有京兵的威壓,方大福他們幾人,怕就更是支援不住了……

轉念又一想,不,不,我不能放棄,事情還沒到那一步!

於是強撐著精神,對左懋第冷冷道:“左主事果然厲害,但我就不相信太子殿下會同意你抗命。你就等著被彈劾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