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幾年來,“大清”和明國交鋒,勝績寥寥,幾乎是每戰必挫,漸漸地,那種根深蒂固的優越心理,竟在不知不覺之中,消泯了大半,現在提起出徵,再沒有過去那種必勝的亢奮心理了。

尤其這一次不是劫掠明國,而是收復遼南,等於實打實的是要攻堅。

大清兵馬不善於攻堅,遼南道路更是崎嶇,想要運輸重炮,以為臂助也不是一件容易的事,這半年來,明軍更是在遼南日夜不停的修建城池和要塞,據昨日傳來的軍報,金州之北,明軍沿山修建墩臺無數,壕溝密佈,其間遍佈火器,駐守的更是明國最精銳的精武營第一鎮閻應元所部,這樣的工事,這樣的對手,豈是容易對付的?

七月的時候,聽到明國黃河決口,淹沒河南山東兩省,建虜上下都是竊喜,如此大災,明國必然左支右絀,其對遼南的支援肯定是要減少,一旦救災不利,說不得又會冒出一個李自成,那大清就可以漁翁得利了,一旦賊起,明國的注意力肯定就得轉向國內,對大清的壓迫自然就得減少,大清就可以緩過這口氣,扭轉局勢了。

不想後續傳來的都不是好訊息。

和過往不同,這一次明國朝廷對於賑災十分有力和迅速,各種物資源源不斷的運往河南,聽說除了朝廷撥款之外,明國皇帝還派了錢謙益到江南募款,憑藉明國皇帝親寫的幾份字畫,加上錢謙益本身的影響力,輕而易舉的就在南方賣出了高價,籌集到了大批的錢糧。

一場大災下來,河南山東兩地毫無民變的跡象。

不但沒有民變,連大災之後的大疫,好像都被明國控制住了。

建虜上下失望極了,也有些不理解明國官員都變了嗎?過去的大災大旱,明國官員根本處置不了,每一次都會掀起大亂,這一次怎麼沒有?

只是因為換了一個皇帝,改革了一些制度?

沒有災變,沒有李自成張獻忠,大清只能依靠自己了。

“收復金州旅順之戰,已經是迫在眉睫,都說說吧,此戰該如何打?朝廷又該如何支援鄭親王?”

端坐正中,身穿五爪團龍袍的多爾袞,第一個說話。

作為大清的輔政王,大清實際的掌權者,這兩年,多爾袞在享受榮耀的同時,也承受了更多的非議,從入塞失敗到烏克爾河的失利,這麼多場的戰役,無有一勝,遼南又丟失,如果不能收復,他這個輔政王,真的就坐不下去了。

因此,遼南非戰不可。

最初,多爾袞想要親征,但被洪承疇力勸,所謂上士不可對下士,現在拒守遼南的不過是一個遼南經略高鬥樞,鄭親王濟爾哈朗已經足夠,輔政王你不可自降身份,和高鬥樞纏鬥。一旦不能成功,聲勢將不可挽回,何不就讓鄭親王繼續指揮呢?

只要拿出全部的力量支援,勝了,輔政王有領導支援之功,敗了是鄭親王之罪,無論結果如何,輔政王你都可以進退自如。

多爾袞聽了默默。

他知道洪承疇沒有說的是,這兩年,內外數敗,尤其是烏克爾河之戰,身為輔政王的他,親自領兵出征,但最後卻不得不退兵,雖然沒有大敗,但聲望卻已經是受到了重大影響,如果這一次他親自領兵前往遼南,但最後卻沒有能收復,那麼一直被他壓制、對他十分不滿的反對力量,必將群聚而起,將他從輔政王的寶座上掀翻下來……

大清內部,將會掀起一場腥風血雨。

最終,多爾袞聽從了洪承疇的建議。

此時坐在殿中,迎著晚秋的陽光,多爾袞有些疲憊,但眼神卻是堅定。

……

京師。

詔獄。

作為錦衣衛副指揮使,劉宗嗣主管北鎮撫司和詔獄,自從到任以來,就遵循陛下的旨意,清理詔獄,無罪之人釋放,有罪之人轉往刑部大獄,這一年多來,詔獄基本都是空的,除了前僉都御史馬嘉植被特殊關押之外,其他在獄的人寥寥無幾。

大明兩百八十年,詔獄從來都沒有這麼空過。

一月之前,詔獄忽然又來了一個特殊的犯人。

前軍情司照磨,同時也是聞香教教首的蕭漢俊。

陛下特旨,將其關押在詔獄,任何人不得見。

這一月裡,沒有人提審,只有司禮監秉筆大太監田守信來過一次,秘密審了很久。

“嚴密看管,不得有任何意外。”這是田守信鏈臨走前的命令。

劉宗嗣不敢大意,每日巡視,必到蕭漢俊的大牢,隔著牢門,仔細看蕭漢俊。

一來二去。

劉宗嗣對蕭漢俊倒是熟悉了起來,他發現,蕭漢俊不是睡覺就是看書,從來沒有第三件事,好像是即將到來的殺頭之罪,毫不在意。

這一日,劉宗嗣照例巡視,剛走到詔獄門口。身後腳步聲響,一個錦衣衛追了上來:“副指揮使!”

劉宗嗣站住腳步。

“宮中有密旨……”

錦衣衛小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