賈魯河戰敗後,李自成最大的懊悔就是沒有聽從李巖的建議,撤軍緩攻,又輕視了官軍的戰力,以至於一手好牌打成了爛局,同樣的錯誤他不能再犯,這一次他一定要等李巖回來,徵詢李巖的意見,然後再製定明日的征戰策略。

等待中,牛金星默默不說話,但臉色卻有點不自然,他是闖營的軍師,但李自成卻要等李巖回來,明顯的就是對他的策略缺乏信心。

一片靜寂。

眾將都低頭默想心事,只有火把燃燒時發出的噼裡啪啦聲。

大約一刻鐘後,蹭蹭腳步聲響,李巖終於是回來了。他腳步匆匆,一臉憂慮,就好像他探查的情況對闖營十分不利。

和李巖一起進入大帳的還有總哨劉宗敏。劉宗敏臉色蒼白的嚇人,不停的咳嗽,軍議之事李自成不想驚動他,但他還是自己來了。

坐在一張大椅子上,兩個親兵用竹竿抬著,劉宗敏倔強的直著脖子,不肯將頭靠在椅背上。

眾將都起立迎接,李自成抓著劉宗敏的手,望著劉宗敏幾乎是在一天之內就乾瘦下去的臉,幾乎要掉下淚來。劉宗敏卻甩開他的手,狠狠道:“明日的決戰關係我闖營的生死存亡,闖帥你可不能像娘們一樣!”

李自成這才收住心神,看向李巖:“李公子辛苦了。不知官軍情況如何?

“官軍已經在郭佛陀村五里之後紮營,前後左右都有哨兵警戒,巡防甚是嚴密,但營中卻漆黑一片,少有火光,看樣子士兵將官都在熟睡,明日肯定是要和我義軍決戰了。”李巖回。

李自成點點頭,這一點都不意外,官軍現在隱隱然已經佔據了上風,這一夜肯定能睡一個好覺。於是講了牛金星“西進東守”的之策,在他說話間,有風吹進大帳,帷幔撩起,火把搖曳之中,坐在椅子裡的劉宗敏的咳嗽聲根本停不住,咳咳咳咳,感覺都快要把肺給咳出來了。李過急忙令人將帳門紮緊了。

眾將都是“兔死狐悲”,每個人都明白,總哨怕是沒多少日子了……

李巖原本已經在馬紮裡坐下了,聽了“西進東守”之策,立刻站了起來,抱拳,一臉憂慮的道:“屬下以為,西攻東守恐非良策!”

“為何?”李自成問。

“我義軍現在只有六萬餘人馬,兵力本來就不多,若是分開使用,等於是一根蠟燭兩頭燒,如果出了意外,三萬人馬攻不下小袁營,四萬人又擋不住官軍的攻擊,最後的結果必然是自己耗死了自己。”

李自成沉思道:“那你以為該如何?”

“屬下思來想去,覺得西進東守完全在朱家太子的預料之中,以朱家太子的狡詐,一定有我們不知道的後招,倒不如破釜沉舟,置之死地而後生,明日一早,不管袁時中,全軍向官軍發動猛攻。朱家太子一定想不到我軍會猛攻,措不及防之下,我闖營說不定會有大勝的可能!”李巖聲音一向冷靜,此時卻說的有點激昂。

大帳一片寂靜。

李巖所說,眾將不是沒有想過,但都沒有信心。

“額贊同!”

只有李過站起來響應,穿藍色箭袍,戴著灰色氈帽的他,就像是年輕時的李自成:“大軍分開,兩邊作戰,不是兵家所為。官軍主力和我闖營人數差不多,何必懼怕?只要擊潰了朱家太子,壕溝那邊的袁時中不過就是冢中枯骨!”

有幾個將領在點頭。

李自成不說話,但眼神裡卻分明的閃過了激動。

他未嘗不想決戰。

但眼前的兵馬是他最後的家底,一旦不順,他怕是要重蹈崇禎十一年,十八騎兵馬逃回商洛山中的覆轍了,上一次他僥倖逃過,但這一次未必還能有那樣的好運氣。最重要的是,闖營兵力不佔優勢,而朱家太子率領的官軍主力又出乎意料的能打。賈魯河畔,十萬闖營精銳都沒有能吞下三萬官軍,現在又何敢奢望六萬五千人,打敗對方的七萬人呢?

劉芳亮和黨守素卻都是默默無語,賈魯河之戰,他們兩人親率步兵主力向官軍發動進攻,對官軍特別是京營兵馬嚴整的陣型、森然的長矛、威力強大的鳥銃、有深刻的印象。在現在闖營士氣低落,官軍卻士氣高漲的情況下,他們不覺得雙方對戰,闖營會有取勝的機會。

牛金星也是默然。

“李公子……”劉宗敏終於停住了咳嗽,抬起頭,喘息的問道:“賈魯河邊時,我闖營加曹營一共十萬,官軍不過三萬,你卻認為不能取勝,不可同官軍決戰,今日我闖營不到七萬人,你卻做出相反的判斷,為何?”

牛金星不動聲色的撇了一下嘴,劉宗敏所問的正是他想問的。

李巖向劉宗敏抱拳行禮,又看向李自成,朗聲道:“賈魯河邊時,我義軍雖然有十萬,但後方大軍卻遠在四十里之外,難以提供支援,官軍雖只有三萬,但因為是朱家太子親自領軍,士氣高漲,營中又火器眾多,是我義軍從沒遇過的勁敵,此乃天時不如;”

“朱家太子城府極深,在歸德按兵不動將近兩個月,任憑開封城風雨飄揚卻巋然不動。驟然出動,必然是有必勝的把握和延綿的後招,又已經佔據了賈魯河的有利地形,截斷了我軍獲取水源的途徑,大軍無水則不能戰,此乃地利不如;”

“曹營雖然是我義軍,但羅汝才目光短淺,出工不出力,相反,在朱家太子的統御之下,左良玉虎大威卻都是一力向前,毫無桀驁之相,此乃人和不如。”

“天時,地利,人和都不在義軍這邊,所以賈魯河不宜戰。”

“彼時小袁營剛剛叛變,人心不穩,壕溝也尚沒有挖成,我義軍有快速閃擊,擊潰小袁營的可能,所以屬下當時認為,擊潰小袁營,保證義軍後方的安全是第一要務,在賈魯河邊和官軍決戰,乃是正中朱家太子的下懷。”

李巖清朗的聲音在大帳裡飄蕩。

眾將傾聽。

李自成的臉色卻有些難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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