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半人死在流賊的刀下,另一半人則是死於恐慌踐踏。

人在遇上危險時,本能的反應就是逃跑,尤其是在面對黑暗中未知的恐懼之時。

這種情況下,軍紀什麼的,都已經被拋到腦後了。人人都只想逃生。

見部下潰散,洪德亮急的眼珠子都紅了,他嘶聲大吼:“趙志超呢?令他列陣!列陣!都他麼不要慌!長盾手,長槍手!列陣,列陣,向右,向右!”

身為精武營的六千總之一,洪德亮對太子對精武營的期待太清楚了,此番出戰,精武營非有表現不可,洪德亮絕不希望自己背上首戰潰敗的惡名那不止是對自己,也是對太子的玷汙。

連續的指揮,但卻沒有什麼效果,剛才還在他身邊前鋒把總趙志超也不知道哪裡去了。憤怒憂急之中,洪德亮揮舞長刀,帶領自己只有二十人的騎兵衛隊,向流賊騎兵發動逆襲!

“殺,隨我殺!”洪德亮衝在最前。

現今情況下,只有擋住流賊騎兵的突擊,為將士們爭取到列陣反擊的時間和空間,眼前的敗局才有可能反敗為勝。不然就有可能會全軍覆沒。

這一點,洪德亮心裡非常清楚。

而李過就更是清楚。

深夜帶著騎兵長途奔襲,從陳留到朱仙鎮,六千騎兵到現在依然跟在李過身後的,只有不到一千五百人了,剩下的人都已經掉隊,如果是平時,李過一定會放慢速度,等後續的部隊到達,再蓄力攻擊。但今日不行,當他看到大批官兵正在渡河時,他的心一下就沉到了谷底他知道,他最擔心的事情,終於還是發生了,官軍已經識破了叔父控制賈魯河上游,截斷水源,令官軍不戰自敗的圖謀。只希望他來的不算太晚,能將眼前這股官軍殲滅,那樣或許還有一線逆轉的希望。

不然他闖營五十萬大軍就危亦。

因此,李過不敢保留,全力攻擊,他給部下的命令只有一個字:衝!除非是聽到他退兵的號角,否則所有的騎兵只能向前,不能後退。暗夜之中,前面擋路的都是敵人,屠殺即可!

李過身先士卒,衝在最前,在連續沖垮了好幾個官軍小隊之後,一片人喊馬嘶之中,他忽然聽到了一聲憤怒的呼喊,抬起頭,藉著地上的微弱的火把光亮,他看到十幾個官軍騎兵正向他衝來。

領先那人將官打扮,全身鐵鱗甲,揮舞長刀,口中嘶吼著,瘋狂的樣子像是陷入絕境的野獸。

李過笑了笑,揮刀衝了上去。

雙馬交錯而過,刀光閃耀,洪德亮翻身落馬,他的長刀在李過的臉頰上劃出了一道血印,但李過的長刀卻切在了他的臉上……

洪德亮戰死。

失去了指揮,聽不到洪德亮的怒吼,那催促官兵將士們整隊的喇叭聲好像也靜寂了下來。

官軍即將潰散。

就在這時,在河的中間,河水流淌之中,命令眾軍向前進攻的鼓聲卻是驟然響了起來。

“咚咚咚咚……”

鼓聲震動晨曦的薄霧。

伴隨著激昂的鼓聲,幾隻火把點綴,一支黑壓壓的隊伍壓過了河床,長盾如牆,精鋼的槍尖在火把光芒之下泛著寒光,後面的鳥銃手小心謹慎,保護自己的火藥不被河水濺溼。即使是行走在河流之中,整個佇列也基本保持齊整,面對河岸邊己方的不利局面,雖然官兵們表情各異,有人興奮,有人害怕,但在鼓聲的指揮下,卻沒有一人敢後退。

而在隊伍的前方,一個洪亮的、中氣十足的聲音在低吼:“保持陣型,向前,向前!”

一個千總隊大約有一千五百人,其中兩個把總各領五百人,千總本人領一百人的親兵,配上火炮手和弓箭手就是千總隊的全部。

敵襲之時,充當前隊的把總趙志超和洪德亮本人都已經過了河,後隊把總閻應元剛剛把腳伸入河水。當那疾風驟雨般的馬蹄聲音響起之時,閻應元就知道不妙,他沒有猶豫,更沒有怯戰退卻的念頭,而是立刻對身後自己的兵吼道:“敵襲!準備迎敵!”

作為一名在校場比武中勝出,而被太子任命為把總的軍官,閻應元有很多和其他人不同的特質,不但弓騎精良,武藝出眾,而且極善於鼓舞士兵們計程車氣,看人也有獨到的眼光,他在隊中提拔的三名旗長和一個百總,都顯示了相當的能力,在他的統領和操練之下,他五百人的把總隊,隱隱然已經成為了相當的精銳。

這一點,朱慈烺是知道的,但他並沒有再提拔閻應元,平常在軍中對閻應元也沒有任何的照顧。

太子對所有人都一視同仁。

但在閻應元的心底,卻深知太子殿下對自己的照顧,太子不但將他的老母接到京師,提供宅院,親自設宴款待,還令太醫院的御醫給他老母治病,一切的一切,都是別人沒有過的榮寵。

都說士為知己者死,閻應元本就是忠肝義膽之人,得此恩遇,一條性命早已經交給了太子,交給了朝廷,也因此,他平常治兵練兵,就和其他將官的想法完全不同,他每月的俸祿,除了少部分供應老母開支,其他全部都賞賜給了部下,吃住也都和士兵們在一起。正所謂“深得兵心”,此次出京作戰,閻應元一直都沒有得到出戰的機會,今夜面對敵襲,面對己方即將崩潰的危局,閻應元心中沒有絲毫的懼怕和慌張,有的只是擊殺流賊、報效朝廷,報效太子的雄心和豪邁。

“殺!”

當左腳踏上河岸後,閻應元舉起手中的長刀,大吼一聲。

崇禎十五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