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衛良知道是隱瞞不了了,他能頂住,手下副將未必能頂住,那不用說那些招來的臨時兵了,於是一咬牙:“臣有罪,臣罪該萬死,右掖營在籍士卒共計三萬人,而實有士卒只有一萬八,還多是老弱病殘,今日殿下檢閱,臣一時糊塗,就聽信左右胡言,請牙行幫忙,從城中僱傭了一些閒雜人員,再加上營中各將的家人奴僕,多湊出了這五千人出來,微臣有罪,微臣罪該萬死,請殿下責罰!”

徐衛良一坦白,他手下副將參將也一起告罪,求饒的聲音此起彼伏:“臣有罪。請殿下責罰。”

“五千人,好大的手筆啊,一人給多少銀子?”朱慈烺冷冷問。

“一兩。”徐衛良咬牙。

“五千人就是五千兩啊。”朱慈烺冷笑:“你還真是闊氣,我京營士卒,一月的餉銀才兩兩二分,這些人隨便逛這麼一趟,就掙了一兩,徐衛良,你這麼做,就不怕將士們寒心嗎?”

徐衛良心說還不是你逼的太急嗎?不然誰願意出這麼高的價錢。

“徐衛良,你任右掖營主將五年了,這五年來,內廷都是按三萬人給右掖營發的餉銀,一年多發一萬人的軍餉,也就是十萬兩銀子,五年來你一共貪墨了五十萬兩白銀……”

“冤枉!”

不等朱慈烺說完,徐衛良就大聲喊冤,他確實吃空餉了,但絕沒有那麼多,上面截留一部分,他自己拿一部分,剩下的全分給手下的參將遊擊乃至把總旗總了,還有一些勳貴的後代雖然不操練,也不出徵,但每月的餉銀還是不能少的,總之,這麼大的利益,他不可能一個人獨佔。

“冤枉?難道那些軍餉不是你貪墨的?”朱慈烺冷笑。

“我,我……”徐衛良說不出話。

他當然貪墨了,但他拿的只是小頭,他頂頭上司朱純臣徐允禎拿的才是大頭啊。

但他不敢咬出朱純臣和徐允禎。

那兩位可是朝廷的國公,世襲三百年了,盤根錯節的關係網在朝堂上編織的密不透風,對他來說貪墨軍餉是大事,對兩位國公來說,可能只是小事一樁,他不咬兩位國公還好,一旦咬了,反倒可能會害死自己。

徐衛良是聰明人,不到最後一刻,他絕對不會把兩位國公拉下水。

徐衛良的心思,朱慈烺當然能猜到,所以他不奢望徐衛良能說出真相,他轉頭看陳新甲:“陳部堂,這樣的將官,依律法,朝廷該如何處置?”

陳新甲知道當槍的時候又到了,拱手回答:“貪墨軍餉,欺騙殿下,罪不可赦,應革職下獄,交三法司論罪!”

朱慈烺不說話,只微微撇了一下嘴。

陳新甲猛然驚醒,趕緊又補充:“但殿下今天是代天巡視,徐衛良欺騙殿下就是欺騙皇上,因此,罪加一等,按律當誅!”

聽到此言,石臺上的主將們一個個心驚肉跳,額頭上都冒出了冷汗。

朱慈烺笑一下,對陳新甲的表現很是滿意,雖然沒有什麼戰略眼光,但陳新甲這杆槍,使的倒也順手。

“殿下饒命……”徐衛良身子一軟,跪都跪不住,直接癱在地上了,抬頭向上時,正好看到了朱純臣,於是一聲哀鳴:“國公,救我!”

朱純臣臉色鐵青,聲音有點發顫:“你貪墨軍餉,弄虛作假,罪無可赦的程度一點都不亞於松山首逃的王樸,我救不了你,三法司論罪之後,自然會處置你!”

意思是:不要害怕,你是朝廷的三品武官,太子不是皇帝,沒有直接殺你的權力,連松山首逃的大同總兵王樸,都要三法司會審、論罪才能確定死刑,你這點小事算什麼?我會幫你活動,三法司未必判你死,但如果你胡亂攀咬,那你就必死無疑了!

徐衛良也是心思通透之人,立刻就明白朱純臣的意思了。

這點小伎倆,瞞不過朱慈烺,

朱慈烺恨的牙癢癢:這老鬼,當著我的面就敢串供!

陳新甲輕輕咳嗽一聲,他也看出來了,想要提醒朱慈烺。

朱慈烺壓下火氣,現在還不到跟朱純臣翻臉的時候,所以必須忍,目光看向朱純臣,皮笑肉不笑的問:“兩位國公,你們的意思呢?該如何處置徐衛良?”

徐允禎已經哆哆嗦嗦、大汗淋淋的說不出話了,他膽子小,陳新甲剛才那句“欺騙殿下就是欺騙皇上,按律當誅!”如一把利劍刺進了他的胸膛,讓他顫慄驚恐。

朱純臣卻依然冷靜,拱拱手,很鎮定的道:“殿下,雖然徐衛良罪不可赦,但看在他多年為國盡忠的份上,還請殿下從寬處置。”

剛警告了徐衛良,現在又幫徐衛良說話,一手大棒一手胡蘿蔔。

“對,從寬處置。”徐允禎應聲蟲一樣的連連點頭。

朱慈烺瞟了一眼徐衛良,微微想了一下,嘆口氣:“也罷,既然兩位國公求情,本宮就饒他一命。”

陳新甲張張嘴,想要說什麼,但被朱慈烺用眼神制止。

想不到皇太子這麼輕易的就答應了,朱純臣微微驚奇,同時隱隱有一點不安,雖然相處時間不長,但他卻已經知道,眼前的這位太子爺可不是一個輕易低頭的人,難道……這其中有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