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慈烺點點頭,“好,希望三月之後,本宮看到的是一支令行禁止,英武雄壯的神機營!”

三月之後,就是朱仙鎮之戰,希望整頓強訓後的神機營,能成為挽救中原危局的一枚定海神針。

……

京師城西北的八角衚衕是京營軍戶集中居住的一個區域,元朝時,這裡是城中的一處養馬場,成祖皇帝遷都到北京時,因京師人口劇增,軍戶無處居住,就把馬場平了,分出一塊塊的地,供軍戶們修房建屋,兩百多年過去了,滄海桑田,世事變遷,但衚衕的格局包括那些宅子其實都沒有什麼太大的變化,只有一些修修補補,唯一改變的是,居住在這裡的不再全部都是京營的軍戶,一些商人手工藝者也漸漸在這裡買了宅子,使原本很是偏僻的這一塊區域,漸漸繁華了起來。

黃昏。忙碌了一天的原右掖營千總徐文樸匆匆返家,剛走到衚衕口,就聽見一聲聲的招呼,“徐頭回來了。”很多蹲在衚衕口條石上聊天的人們都站了起來,弓著腰,滿臉堆笑的向他見禮。一眼望過去,都是那些吃空餉被太子唰下來的老街坊老部下。

不用猜徐文樸也知道他們剛才在議論什麼。更知道他們見禮的用意。無非是攔住他的馬,苦兮兮他訴苦,求他這個當千總給開一個後門,重回京營討一碗飯吃,哪怕就是牽馬當雜役,也比在外面晃著強。不用說徐文樸沒有這個權力,就算有,也不會讓這些人再回京營一個個軟把拉吉的連站都站不直,還當什麼兵嗎?

徐文樸冷冷點頭,忽然一揚鞭,“加!”縱馬快速透過,那些想要攔馬訴冤的人還來不及反應呢,他就一陣煙的不見了。

“呸,也是一個狗官啊!”有人對著徐文樸的背影,狠狠咒罵。

徐文樸回到家,剛下馬,親兵還沒有牽走馬呢,就聽見堂屋裡有人在說話。

“靠,這小子怎麼來了?”聽出聲音是誰,他心裡登時就是羨慕嫉妒恨,拎著馬鞭就進去了。

一個穿著武人常服的小夥正在跟他妻子聊天,見他掀簾邁進,立刻站起來抱拳笑:“姐夫回來了?”

徐文樸點頭答應,在椅子裡坐了,單手接過妻子遞過來的茶水,另一手仍拎著鞭子,板著臉:“你不在軍中好好練兵,跑我這裡幹什麼?你可是剛成為千戶,裡裡外外的人都盯著你呢。如果出了漏子,讓你吃不了兜著走!”

原來小夥正是原神機營百戶,現升為千戶的魏闖。

別人從百戶升千戶,那要使出吃奶的勁,不但要有相當的戰功,上面還要有人罩著,方有可能成功,魏闖倒好,只一句話就破格提升為了千戶,這讓奮鬥了十幾年才變成千戶的徐文樸如何不羨慕?另外他也是恨,平常他沒少教導這個妻弟,遇事少出頭,不要耍犟脾氣,他魏家只有他一根獨苗,要是出了事,他姐姐還不得傷心死啊。可魏闖偏偏就是不聽,那日在校場上,滿場幾千人無人說話,就你魏闖能,居然敢跳出來指正陽武侯!幸虧太子壓得住,如果是其他官員,陽武侯能饒得了你嗎?

魏闖微笑回答道:“神機營要強訓了,我今日來跟姐姐告個別,以後怕不能經常相見了。”

“強訓?什麼意思?”徐文樸放下茶碗。

魏闖將神機營即將到城外野訓的事情說了一下。

徐文樸聽的入神,心想太子殿下還真不是玩假的啊,還真是要把京營從裡到外翻個遍啊。

“姐夫,如果沒什麼事我就先走了。”

魏闖不是一個話太多的人,而且時間也不早了,起身就要告辭。

“等會。”徐文樸卻攔住了他,小聲叮囑:“野訓一定要小心,尤其要防備那兩個千戶給你使陰招。你年輕不知道,軍中害人的手段可比錦衣衛還要多呢……”

三個千戶隊只留兩個,徐文樸擔心妻弟太年輕,被那兩個給陰了。

魏闖仔細聽,一一記在心裡。

“好了,你去吧。”講完之後徐文樸才放心。

魏闖站起來要走,忽然想到了什麼,又坐回椅子裡,望著徐文樸:“姐夫,你是不是覺得,我這次能成為千戶是一個僥倖,是太子殿下心頭一熱才賞給我的呢?”

徐文樸怕打擊妻弟的心氣,沒直接說,不過表情卻是預設了。

“原本我也是這麼想的,不過經過這兩天,尤其是今日太子殿下巡視神機營之後,我覺得,事情可能不是我想的那樣……”魏闖沉吟。

“那是怎樣?”徐文樸也好奇了,雖然他這個妻弟是一個犟脾氣,經常會做一些蠢事,但卻並不是一個魯莽沒腦子的人,既然這麼說了,就一定是有什麼發現。

“今日太子殿下到神機營,摸著我們神機營的鳥銃眼睛發亮,那歡喜的樣子,恨不得端起來打幾發呢,我從沒見過大人們對鳥銃會如此喜歡,更不用是太子殿下了,摸炮的時候,太子殿下也是全心投入,甚至還把臉貼到炮身上了……”魏闖回憶著當時的場景。

徐文樸卻聽糊塗了:“這跟你當千戶有關係嗎?”

魏闖點頭:“有,太子對火器的喜歡說明他非常非常的重視神機營,神機營破天荒到城外野訓也是證明了這一點。而整個神機營沒有人比我鳥銃打的更好,我手下的幾十個兄弟更都是一流,太子拔擢我為千總,一來是看中了我的表現,想要透過我來逆轉神機營的頹勢,所以不惜破格提拔我。二來太子跟神機營素無瓜葛,原先的將官都是成國公和定國公的人……”

徐文樸明白了,隨即搖頭:“你想多了,第一個我贊同,但第二個絕無可能。太子是誰?那是國本,天下將來都是他的,他何必在用人上面操這些心事。”

魏闖不反駁,只沉思道:“姐夫你聽過商鞅變法的故事嗎?商鞅變法時,在衙門前立一根柱子,說誰能扛到城門口,就賞誰十兩黃金。那柱子輕飄飄地,是人就能扛,所以沒有人相信,都認為官府在開玩笑,但有一人去扛了,結果真被賞賜了十兩黃金。從那以後,不管商鞅頒佈什麼法令,大家都相信。”

徐文樸心絃一動,對妻弟所說,好像有所明白。

“我覺得,陽武侯就是那根柱子!”魏闖壓低聲音。

徐文樸明白了,可不是嗎,陽武侯的舞弊整個神機營都清清楚楚,都卻沒有人敢當場揭發,魏闖揭發了,就變成了扛柱子的那個人。太子當然要重賞魏闖。因此來肅立威信,從今以後,不管太子提出什麼要求,大家都會踴躍去做,因為誰都想做第二個魏闖……

“不過姐夫,這都是我瞎琢磨的,對不對我可不知道,你聽了就當什麼也不知道。”魏闖站起來,抱抱拳。又跟姐姐打一個招呼,掀簾子走了。

徐文樸氣的站起來,這小子,你都跟我說了,我能假裝不知道嗎?

同時心裡更加確定,太子在京營所圖非小,自己以後要再加把勁了,想明白這些,心情不覺興奮起來。自己在京營這麼久,等得不就是這個機會嗎?魏闖百戶跳千戶算什麼,看我千戶跳遊擊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