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慣性?”崇禎皺起眉頭。

朱慈烺解釋:“江南的這些逋賦者大部分都是有田有產的地主,長久以來,每年交稅時,他們只交一部分的稅,剩下的承諾明年會補繳,但實際到了第二年卻仍然只繳一部分,欠著的仍然欠著。”

“久而久之,就成了慣例,一百畝地,習慣成自然的只繳納八十畝,甚至五十畝的稅。父皇或許有印象,崇禎元年的田畝賦收的最多,為什麼呢?因為那一年減免了全天下過去五年所有的欠稅,也就是說,過去五年的欠稅朝廷不要了。恕兒臣直言,此乃惡例,此例一開,那些過去五年裡老老實實交稅的地主,都感覺吃了虧,從此也紛紛開始逋賦,大家都在想,也許明年又會減免欠稅呢,所以幹嘛全部都交呢?”

朱慈烺說的平靜,崇禎卻微微皺起了眉頭,崇禎元年為什麼會減免欠稅呢?因為他新皇登基,要大赦天下啊,但聽兒子的意思,自己好像不該大赦一樣,心裡微微有點不舒服。

朱慈烺卻不知道父皇的感受,他繼續說:“這些逋賦者都是與當地官員關係良好之人,甚至很多是在當地極有聲望的名門望族,家族中多人在朝中為官,地方官員不敢對他們催稅。前年時,父皇免了河北三府逋賦,再次讓他們看到了希望,於是去年的逋賦者,又比前年多了一些……”

聽到這裡,內閣四臣的臉上都是冷汗淋淋,尤其是戶部尚書陳演。

今日早朝,朱慈烺一直在打戶部的臉,前面還是繞著圈子打,但現在卻是直接打了。

“臣有罪。”

陳演再一次的呼喊。

他內心惶恐,不知道太子是從哪裡看到的這些資料?他不記得太子曾經到戶部要過這些資料啊?

但太子說的一點都沒錯,逋賦者中,很大一部分都是有頭有臉的大家族,地方官員拿他們沒辦法,朝廷中又有他們的家人或者是親友,相互照應掩蓋,因此,他們年年都可以逋賦。

畢自嚴擔任戶部尚書時,曾經把治理江南等地的嚴重逋賦當作緩解朝廷財政危機的重點,並對逋賦者進行了一次大清查,取得了一定的成就,然人亡政息,畢自嚴去職後,逋賦又死灰復燃。

畢自嚴後來的戶部尚書對逋賦問題都沒有什麼辦法。

朱慈烺沒理會陳演的呼喊,繼續說:“當然了,並不是所有官員都吃逋賦者這一套,也有官員對逮賦者不假辭色,想要對逮賦者嚴懲,然許多逋賦者都是有功名的人,朝廷規矩,官府不能擅自體罰或拘捕他們,這種情況,官員只能上報,然上報之後,通常都不會有結果,因為這種事情太多了,上級根本應付不過來。”

“張太嶽任首輔時,對逮賦者一律控告,讓那些逮賦者名揚天下,此舉取得了一定的效果,但也因此得罪了很多的人,其中最著名的就是王世貞。”

張太嶽就是一代名相張居正,諡文忠。

因為得罪了王世貞,被王世貞誹謗很多。

王世貞,一代文豪,相傳是金瓶梅的作者。

百官都靜靜聽,朝堂上靜寂無聲,有人想,張太嶽都解決不了的問題,我們更解決不了。

“張太嶽去後,朝廷對逮賦者再沒有控告過,有功名的官員對付不了,那些沒有功名的逮賦者,總應該好對付吧?但事實並不那麼簡單,那些沒有功名的逮賦者雖然不能免去刑杖,但卻可以花錢請人代杖。父皇,代杖這種事你可能沒聽過,但在我大明,卻不是什麼新鮮事。”朱慈烺輕輕嘆口氣。

崇禎臉色鐵青,目光看向刑部尚書徐石麒。

“臣有罪!”刑部尚書徐石麒趕緊跪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