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堂燕少見地動了怒,一點不留情的奚落完謝春山後,被勾起的怨憤卻沒有徹底消解。她轉手利落地拔了身後侍從的佩劍,直指慕容明月與晉王。不復沉穩端持的面上,眼神孤峭銳利,唇角亦緩緩牽扯出一抹冷厲的笑來。

「父債子償,不是公平的很麼?何況他造下的冤案那麼多,臣民百姓們不滿已久,我不過是順應天意。」

話音落地,二人近身隨扈的將士紛紛拔了劍,「保護殿下」,他們警惕地盯著謝堂燕,以及圍繞著她的附庸們的一舉一動。

見狀,謝堂燕卻是意外的平靜下來。她收了劍,並未回頭,卻精準無誤地將其插回了劍鞘之中。隨即拍了拍手,看向為首的將領,一字字悠悠說道。

「告訴我,你們跟著他們,是為了什麼而戰?嗯?為了忠義,還是為了建功立業,亦或僅僅為了生存?還是自生來便經過日復一日,年復一年的洗腦,成了沒有自我人格與思想的傀儡。那麼,現在我請問諸位將士,你們自己想要什麼?」

面對她的一番詰問,有人堅定如初,不為所動。有人垂眸沉吟,陷入掙扎。有人神情恍惚,搖擺不定。然而良久過去,無一例外的,沒人給出回答。

把眾人的反應看在眼中,謝堂燕微微一笑,不緊不慢地繼續道。

「自由不好麼?不必再整日提心吊膽,時刻為他人性命陪上自己的一生。富貴逍遙不好麼?不必為了生存奔波勞碌,稍有不慎便祭出自己性命。以及,能得一心人不好麼?人生本就苦短,有限的時光裡和在意的人一起度過方是值得,方是美事。但以上這些,跟著如今虛偽自私的慕容一族,你們是得不到的。」

「與我為敵,下場只會是失敗。可歸順於我,我謝堂燕言出必行,對天地起誓,向你們許以這一切,如何?」

步步為營,她的威逼利誘,皆以慾望為引,毒辣地拿捏了人性中的軟肋,最是蠱惑人心。

此刻,劍拔弩張的氣氛下,不及有人應承,一旁沉默著的錦瑟忽地笑出了聲。

那笑聲浮涼,充滿慨嘆,彷彿是看過一出摺子戲後的回味,無所謂悲歡離合,僅是一個高臺看客三言兩語的賞評。

一時誤失了心竅、處在一片混沌昏沉的將士們給這聲笑一刺,不覺渾身打了個激靈,如夢初醒一般,半是驚懼半是羞惱的看著謝堂燕。

謝堂燕亦有一息怔然,旋即回神,轉臉定定瞧著她,表情幽澀,似乎在等著她的解釋。

錦瑟坦然自若地一步步走近她,一邊扶起跪在地上的謝春山,一邊宛然開口,盈盈說道。

「我只是不知,原來情愛之於一個人的力量能夠如此磅礴。朝夕間令其面目全改,動心忍性,深謀遠慮至此。其實,您所做的一切不必掩飾的如此大義凜然、冠冕堂皇,最初及最後的目的,總也不可否認的,是為了給死去的愛人一個公道吧。」

對上錦瑟清透無畏的眸,謝堂燕抿了抿唇,冷然一拂袖。

「是也不是,我這樣做,還為了讓後人不再重蹈覆轍。」

錦瑟款款點頭:「喔,聽起來確實很偉大。可在這個過程裡,在數十年的佈局裡,您造下的殺孽冤障,比之陛下,也是不少的。」

「犧牲是在所難免的,任何一個新秩序的建立,都免不了要流血。」

「是麼,那麼犧牲掉自己的親生骨肉,也在您的計劃內麼?」

言畢,錦瑟舉起手腕,任由緞袍滑落,露出光潔無暇的肌膚。

「謝夫人,你好好看一看,我究竟是不是你的女兒。」

沒有牙齒咬下的豁口,謝堂燕眯了眯眼,卻是不在意的擺了擺手,語氣竟似哄孩子一般。

「昭陽,我不知你是尋了什麼高人,還是用了什麼法子祛除了印記。但你仔細瞧瞧,你同我長得這般相像,你又怎麼可能不是我的女兒?我知你是還在怨我這些年丟下你,可母親都是有苦衷的,我會好好補償愛護你的。你便不要鬧脾氣了,嗯?」

錦瑟搖頭。

「謝夫人,你不應該說我同你生得相像,而應該說,您同我的母親生得相像。畢竟,你們是一母同胞的兄妹。」